吃饱喝足容易犯懒,瞿铮远躺着看了小半集电视便睡着了。
谢衍轻轻地按下暂停,将手机从他掌心里抽走调至静音状态。
医院的走廊里常有人走动聊天,还有没素质的在护士站大声喧哗,谢衍将房门带上了。
他闻不惯医院里的那股消毒水味,想下楼透透气。
病房与门诊部大楼相邻,他双手揣兜,穿过一道长长的回廊,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与他擦肩而过,目光相触时,友好地相视一笑。
回廊边是小花园,嶙峋的怪石堆砌成一座座假山,底下设有一些木制长凳,有个小女孩儿手里抓着一串棉花糖,正陪着一个坐在轮椅里的男人聊天,边上坐着的大概是他的妻子。
他想起自己爸妈离开那年,大概也和这个小女生差不多大。
不知不觉,又晃到了门诊大厅,他静坐在一旁,围观着行色匆匆的人们,透过他们的眼睛,他看到了复杂的情感,有焦虑不安,有烦躁苦恼,也有落寞失神,唯独看不见什么笑容。
一抹身影从电梯里出来,钻进他的视野,虽然只是个短暂的侧影,但他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她,起身飞奔过去。
“姐!”
谢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身愣了一秒,惊讶道:“你怎么也在这儿?哪儿不舒服了?怎么没跟我说啊?”
“不是我,是瞿铮远他一早上起来胃疼不舒服,我就陪他过来挂个水。”谢衍瞥见她手上拿着一堆报告单和一袋药,好奇道,“你怎么也不舒服?”
“没什么,就开点中药调理调理。”谢蔓下意识地把东西塞进包里,但链条包的容量太小,只能装下那几张报告单。
她说话时眼神闪躲,谢衍一下就察觉出她不太对劲,紧张道:“什么药?给我看看。”
“就是调理身子的。”谢蔓扯开话题,“小远呢?好点没有?我去看看他。”
谢衍没上钩,刨根究底地追问:“你先跟我说说你哪里不舒服。”
谢蔓拿他没辙,只好将包里的单子重新取出来。
她和瞿平生确认关系到现在已经有一年了,基本没怎么用过安全措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怀上宝宝,这种事情说出来还挺尴尬,只好偷偷来做一下检查。
好在医生说她身体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问题,大概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失眠多梦,内分泌紊乱,建议她先用中药慢慢调理,一切顺其自然。
谢衍一听,直言不讳:“那姐夫去看医生了没,万一是他自己的问题呢?”
“他要有问题还能有小远吗?”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好不好!鬼知道他现在还行不行了。”谢衍说到这里,觉得似乎不太合适,委婉地改口,“毕竟他都四十多了,身体各方面机能也开始衰退了吧?”
谢蔓笑笑说:“放心,他比我先检查呢,医生说他没什么问题我才来做检查的。”
“哦,这样啊。”谢衍点了点头。
在谢蔓遇见瞿平生之前,谢衍很少接触到成年人,也不怎么了解他们的世界,像是一株被养在室内的植物,能看见风雨,但是有坚固的玻璃窗遮挡,安稳地沐浴着阳光。
他认为结婚生子这种事情离他很遥远,离谢蔓也很遥远,但这一年里,他不断地接受着生活的变化,感受着成人浮躁的世界,眉宇间都透出一股淡淡的焦虑。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和姐夫要是没能要上孩子,你们还会结婚吗?”谢衍问。
他并不知道,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已经化成利刃扎向谢蔓的胸口。
云层再一次遮挡住阳光,她自嘲地笑笑:“也许不会吧。”
“为什么?你那么年轻,身体又没什么问题,要是真怀不上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找谁他都要不了孩子。你之前不是说他人很好吗?那他拿你当什么呢?生育工具?”
谢衍实在气不过去,音调都微微拔高了些:“你傻不傻?还跟他谈什么狗屁恋爱!”
谢蔓捏了捏他的肩膀,不过才几周没见,感觉谢衍似乎又长高了些,说话都像个大人一样。
“有些事情你现在可能无法理解,平生他能接受我,包容我,带我接触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但是他的父母不能,我不能总是让他陷入尴尬为难的境地。”
“所以你需要讨好他的家里人是吗?”谢衍皱着眉头问,“你觉得这样的日子真的会开心吗?”
“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知道,成年人的世界不光是开心与不开心就能定义的,和老瞿在一起,我确实是开心的,但是要维系这份感情,我必须舍弃一些东西。这个世界不会顺所有人的意,就像你爸爸当初为了事业牺牲家庭,这只是一个人的选择。每个人都会为自己喜欢的东西放弃点什么,假如你觉得值得,那就不算牺牲。”
谢衍知道恋爱会使人变笨,但没想到会把人变这么笨,还这么执着。
在他看来,瞿平生就是在利用谢蔓,他有钱有势,给她尝点甜头就像买份水果那样简单,而这一切对于谢蔓而言,犹如无价之宝,足以让她不顾一切。
不过在这件事情上,他算是局外人,就算是苦口婆心地提意见,估计谢蔓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这世上最真实的东西大概是时间,爱与不爱,舍与不舍,它的流逝总会证明一切。
谢衍说:“既然你那么喜欢他,那我只能祝你们早生贵子了,生不了贵子的话,你还有我这个弟弟。”
谢蔓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去看看小远。”
瞿铮远是被楼道间里的哭闹声给吵醒的,有个小孩嚷嚷着要买玩具,他家里人不让,哭得涕泗横流。
“你怎么起来了?”谢衍进门时,瞿铮远正在穿衣服。
“我发你微信没回,还以为你回去了。”瞿铮远抬头看见谢蔓,愣了愣,“你怎么把你姐叫来了?我不是说了别告诉我爸吗?”
“你少自作多情,她来看病,顺便来看看你。”谢衍边说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瞿铮远不光给他发了消息,还锲而不舍地打了好几通电话。
“你怎么了?”瞿铮远问谢蔓。
谢蔓:“就检查**体,开了点补气血的中药,你呢,好点没有?”
“好多了,准备回家了。”
瞿铮远不会像谢衍那样对谢蔓的话字斟句酌,寒暄几句就下楼结算挂号费了。
这一通折腾,到家已经是黄昏了,小区的腊梅悄然盛放,散发出缕缕清香。
剧组的工作人员发来消息,关心瞿铮远身体好转些了没,他一一回复,说明天可以回剧组拍摄。
“护士说让你明天再去挂两袋水。”谢衍提醒道。
瞿铮远收起手机:“没事儿,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了解么,肚子都不疼了。”
谢衍有些担忧:“可你还有点低烧呢,明天拍戏再一受凉肯定更严重。”
“真不碍事,睡一觉出出汗就好了,好不容易有戏拍不能老耽误人家啊,回头再说我耍大牌。”
虎子似乎是能感知到主人今天精神欠佳,毛球和小玩具都不要了,屁颠屁颠地跟着瞿铮远进屋,蹦到床上。
谢衍拗不过他,站在门口问:“你肚子饿不饿?我给你煮点东西吃吧,想喝粥吗还是想吃鸡蛋面?”
瞿铮远撸着虎子的小脑袋,思考两秒:“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