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猫的死去,其实无足轻重。
章致拙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养宠物总免不了经历这些生离死别。直到他整理书柜时又翻见他画的猫猫简笔画,足足十几册。写不出诗时抓头发,不经意看见以前写给猫猫的诗,厚厚一叠。
还有它惯用的食盆,仆役扫洒时发现的被它藏在角落里的刺绣毛团,白墙上染了黑墨的梅花印
就像神出鬼没的小精灵,一转头就能看见它歪着圆圆的脑袋懵懂地看着你,仔细一看又没有。
章致拙在之后的好久都有些怔忡,晚上半梦半醒间,听见外头有猫在叫,倏地醒来。睡不着便起身去看书,火烛亮到天明。
章则淮瞧他的样子,很是心疼,虽然那只自家养了许久的狸奴死了,可如此难过,也没必要吧。再养一只相似的便是了,也能寄托些哀思。
章致拙拒绝了,他不希望如此,浅薄地找一只新的猫咪替代,虚伪地安慰自己。
不管如何,日子仍是继续过,院子里的木犀树香了两个秋天,隔壁林大娘家种的玉兰,潇潇洒洒开完了两个春天。
章致拙长大了,年后请族长告了祠堂,并邀了师傅姜康璞在家办了加冠礼。如今加冠礼办得颇为简单,不宴宾客,仅在家中进行。
秋闱将至,章致拙将倒计时牌与模拟考的法子告与姜康璞,惹得师傅瞠目结舌。
自古读书人都是含蓄的,如此直白将科举倒计时挂在墙上,日日看着时间慢慢减少,得要多大的韧性才能不被压垮啊。
章致拙淡定地表示小意思,这么多年连章则淮夫妇都已看习惯了。这几回的模拟考,只有章致拙一人参加了。顾彦汝向来不科考;李珏还早,秀才还没考过呢;轩哥儿已考中举人,没考中进士,这几年被达官贵人聘为师傅,边赚钱养家,边读书科举。
章致拙每两月考一次模拟考,一次考足九天,由师傅评比审阅卷子。姜康璞简直有些后悔收了这徒弟,太勤奋了。文章跟流水似的做,诗赋更是不要钱地写。章致拙倒是写完就好,可苦了姜康璞,每日办完公,还得任劳任怨地给他看文章。
“子才,你歇歇吧,为师这老胳膊老腿
的,可经不起这番折腾。”姜康璞瞧章致拙那满脸兴奋,奋笔疾书的样子就头疼,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师傅,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咱们做学问的哪能怕吃苦,我这还差得远呢。”章致拙也不意外姜康璞这么说。这几年他年纪大了点,体力也跟着上去了,每日睡三个时辰便够够的了,剩下的时间正好读书。
脑子也进入黄金期,灵感充沛,逻辑清晰,简直不知疲倦。这几个月写的文章便稍微多了亿点,前几日他整理笔记,自己写的书册已经堆到他腰间了。
姜康璞年过半百,朝里社畜当完,还得给他批阅分析文章,确实有些劳累了。
章致拙惯会h老师,上辈子他还是研究生的时候,选了比较佛系的老板。章致拙一篇文献综述写完,发给老板,要等一两个星期才有回音。章致拙忍不了,日日在微信上h“老师,之前发给你的论文看好了吗”
幸好读博期间的老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只是杂事实在多了点。但章致拙精力充沛,忙乱了一段时间也很快适应了。唯一的缺点就是头发实在不多了
“子才,为师相信你。以你的水平来说,解元运气好点就可以拿到手,若是正常水平发挥,前三丝毫不是问题。不必如此拼命地学了,磨刀不误砍柴工,出去和朋友走走,也是做学问,别整日闷在书房。”姜康璞苦口婆心地劝道。
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有朝一日我居然还要催学生不要这么用功。一直教导心高气傲的天才的姜康璞有些心累,这次的天才实在没有天才的样子。
章致拙也同样惊讶,之前的孟夫子可是耗尽脑力让他多学一些,真是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居然还有如此通情达理的老师。
转眼秋闱已至,章家听照姜康璞过来人的经验,紧锣密鼓地准备要带的物什。一干好友也前来给章致拙鼓励打气,章致拙一一谢过。
临入考场前,姜康璞带着女儿来找章致拙做最后的嘱托。
“子才,此次你便随意去考。便是瞎写,只要不犯忌讳,照你的学识也能中,可千万放宽心,若身子不适,再考过便是了,别逞强。”姜康璞在这时候也没说甚乱七八糟的
话,只让他放心,别紧张。
又说了几句,便见这小子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乱瞥。姜康璞一看,转过头瞪了一眼在背后朝章致拙做鬼脸的女儿。也罢,我这把老骨头也别凑热闹了。姜康璞冷哼一声,一甩袖就走了,留下这对将要成亲的小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