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转瞬,一年倏忽而过,已是腊月里。
章家点心铺卖完了最后一批点心果子,活计们打扫了铺面,又把外头的青帜收下卷起,挂上了回家过年,初十再开的木牌告示。
外头街上的铺面大多也都歇业关门了,只留下一些热闹过后的鞭炮纸屑,以及京城的初雪。
章家一家四口人,也打算锁了宅院回牛膝村小住两三日。仆从提前套了两辆马车,两辆驴车,以供主人家和丫鬟小厮使。
临行前几日,阿绝清点了要带的家伙什,换洗衣物,吃食点心,书籍纸币,各式家用物件,又唤仆从新套了辆车才够用。
姜幼筠双手揣在绣着缠枝莲的兔毛手笼里,浑身透着暖意的贵气。
今年是姜幼筠嫁进章家的第一个年关,便不可避免地要回村里老家祭拜过年。
往年还没察觉,今日一瞧,这要用的东西装了满满一车,便是到了章则河家,怕也有些尴尬。
章则淮不知该不该要与儿媳说几句,把东西撤去一些,也免得大哥家多想。
沈氏一看这场面,便知道出了问题,只能开口对姜幼筠道“筠姐儿,拙哥儿的东西是否带的有些多,我知你们小两口恩爱,可这村里不比京城,怕是有些拥挤。”
姜幼筠听出婆婆的弦外之意,明白沈氏是不好直接说她带的东西太多了,拿拙哥儿来遮掩。
如此,姜幼筠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这是她考虑不周全了。
“娘说的是,这带的东西是多了些,是儿媳铺张了,这便撇去些不必要的,咱们轻装简行,路上也方便些。”姜幼筠说着,边冲阿绝使了个眼色。
阿绝会意,默默退下重新安排家伙什。
章则淮也有些无奈,儿子儿媳间家世差距过大,有时还真有些避不过的尴尬场面。
也罢,幸好儿媳通情达理,这回让了一步,没伤了一家人和气。日后得想想法子,解决这个问题,没道理次次都让儿媳屈就,这天长地久下来,情分就淡了。
正这样想着,章致拙方从书房出来,身后小厮捧了好几匣子的书、画卷。
章致拙一到堂屋便感觉气氛有些微妙,三人沉默不语地坐着,好似隔了个无形的结界。
“咋回事怎都不说话”章致拙也不磨叽,反正都是一家人,开口就问。
“商量回你大伯家拜访的事儿呢。”章则淮回道。
章致拙又转头看了一眼姜幼筠,只见她垂了眉眼,安安静静坐在椅子里喝着茶。
章致拙悟了,找了个位子坐下,又打发小厮把整出来预备带走的书籍、画卷重新放回书房。
“前几日安哥儿与我来信,只说他这几年做学问开了窍,打算过几年便下场去试试。大伯他们在京城也都租赁了房子,方便安哥儿读书使。”
“再过个两三年,等安哥儿年纪再大些,便能把大伯一家接到京城住了,祖母也一同过来。等那时咱们两家走动就方便许多了。”
“今年时间仓促,咱们便先去村里。也不为别的,就是亲戚间走动走动。等明年咱们把祖母、大伯一家接来城里一起过年,也在京城热闹热闹。”
章致拙一席话说得众人又眉开眼笑起来,气氛总算热络了。
在家庭事务中一昧要求某一方忍让退避是不可行的。便是因为家庭羁绊、亲人感情而一时共谋表面繁华和谐,也会因一件小事而闹矛盾,留下更深的裂痕。
章致拙这番话,既没要求姜幼筠舍下自己平日里的吃穿习惯,也顾着了章则淮对家里人的牵挂,又有了日后的解决措施,干净利落,比一昧和稀泥要好上不少。
过了几日,章家一行人终于出发了。章致拙和姜幼筠坐一辆车,章则淮夫妇一辆。
这次姜幼筠只带了阿绝一个丫鬟,剩下三个一等丫鬟都留在宅子里了;乱七八糟的物什也都少带了,香箧里只留了一些必要用的衣物。
章致拙坐在马车上,掀起幔子往外头瞅了两眼,今早又开始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雪,路面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马蹄声哒哒,留下一串脚印,随后跟着两道浅浅的车辙。
姜幼筠有些困乏,大早起床,人还有些不清省,眯着眼打着哈欠。
章致拙拿了个绣着喜上枝头的半旧靠枕,小心地垫在姜幼筠颈侧,免得不小心撞到板壁了。
姜幼筠微阖的双眼睁开,拿下章致拙手中的靠枕,把头倚靠在他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