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领地内的工作阿苏玛全都交给泽恩指挥了。

她要忙着准备绘制阵法的材料。

泽恩是人族最强的战士,早些时候他还教阿苏玛怎样用剑。那时阿苏玛的身体素质不好，练剑术正好强身健体,后来她觉醒天赋之环,主要精力就放在了学习魔法上,剑术被她丢下很久了。

阿苏玛打算等事情稍微稳定些就把剑术捡回来,多一项技能防身总是没错的。

领地规划主要是阿苏玛和老卢克在负责，组织妇女晾晒海货、缝补衣物是琳赛的工作,她是阿苏玛的继母，亚撒的妻子，在人族里还是有一些地位的。杰米不像以前一样病殃殃的了，他经常和同龄人混在一起玩耍，偶尔也会帮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朱莉有次对阿苏玛说“要是我们能养更多的牲畜就好了,让它们帮忙干活,族人们就不必这么累了。”

迁移时魔角野牛和斑皮马鹿是众人的骑乘工具,目前人族的领地内还剩下五头斑皮马鹿，那是暗夜精灵留下的。这种马鹿力气很大,十分擅长驼运货物。

朱莉的话倒是点醒了阿苏玛,人族应该圈养更多的牲畜，让牲畜帮忙干活是其一，养着它们充当人族稳定的肉食来源是其二。

阿苏玛记得有几个族人对海鲜过敏，人族的食物来源需要多元化,不能只有海鱼。

关键是，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几乎没有合适的禽畜用以圈养驯化。

马鹿算是一个，但是它们食量大,需要好几年才长成，人们舍不得吃掉这么珍贵的牲畜，大多是用它们干活。

最近的矮人和兽人城镇离这里有好远的距离，那里倒是可以买到已经驯化好的禽畜。可矮人个子矮小，兽人身形粗壮，他们与人族的外貌截然不同，人族出现在矮人兽人的城镇实在太显眼了，去这些地方进行交易简直等于找死。

阿苏玛知道几个能遮掩容貌的法术，这是希姆教给她的，她用得不是很熟练。

等阿苏玛练好了法术，实力也有了提升后，她才能放心地前去兽人城镇置办货物。

人族是真的很穷，衣服、农具、药品、杂七杂八的零碎物件没有什么是不缺的。

他们离开克拉米高原时带了一批稀有魔矿石，魔矿石可以用来置换通用金币。人族现在空有宝物，就是没办法买到想要的货物。

这个世界对人族太不友好了，每个种族都无法摒除对人族偏见，人族现身必遭驱逐，阿苏玛深知她无法改变其他种族的想法，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用实力让他们闭嘴。

觉醒天赋之环的阿苏玛，未来的成长上限至少是圣者。

“如果顺利，和恶魔契约的你至少会成为一个中阶职业者。”报丧鸟说。

阿苏玛有疑虑，“实力跨度这么大，会不会”

“恶魔的能力会随着契约的签订转移到你身上一部分，具体转移多少，这要看你们签订的契约内容都有什么。”报丧鸟貌似耐心地为她解释，“你会获得恶魔的魔法、恶魔的天赋，要是你签订的恶魔肉身强悍擅长近战，那么你的身体素质也会增强不少。前提是”

“前提是，契约内容没有错漏。”阿苏玛说。

“放心，我给你的召唤法阵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恶魔钻空子，”报丧鸟懒洋洋地安抚她，“对我信任一些，女孩，我好歹是一个神。”

然而报丧鸟从没对阿苏玛说过他的神位和神职是什么。

阿苏玛问过，报丧鸟却不肯回答。

这里面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如此确信。

阿苏玛以练习魔法为借口离开人族领地进入森林。

绘制恶魔召唤法阵需要血，大量大量的血。

她对迁徙路上被魔王信徒屠灭的兽人村庄记忆犹新，杀死整个村子的人才帮助弥萨尔突破了天之壁，而且召唤来的还不是弥萨尔的本体，弥萨尔的本体依旧在深渊。

召唤法阵的魔力帮助弥萨尔重新塑造了一具身体，因为弥萨尔本身过于强大，兽人村落能为他的魔力又太少，他新的身躯孱弱不堪。

即便是这样，弥萨尔也能利用这具身体做不少事了。

阿苏玛当然不可能用族人的血绘制法阵，所以魔物的血成了替代品。

神弃者的血含有神的诅咒，用人类的血绘制法阵其实更好，魔物的血过于低等了。

报丧鸟给出的解决方案是用魔物之血当引子，再在阵法中加上阿苏玛自己的血，血量不需要太多，一点点而已。

附近森林里的具有危险性的魔物族群已经被清得差不多了，阿苏玛不得不往林子深处走，寻找魔物的巢穴。

她运气不错，发现了一个小型地精巢穴，巢穴里大概有十多只地精。

阿苏玛和这些烦人的家伙缠斗了好一会才把它们全部杀死放血。

血液脱离地精的身体后像有生命一样蠕动着，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血团，漂浮在阿苏玛身边。

“血量还差许多，继续杀。”报丧鸟说。

阿苏玛一言不发地从身体里释放出黑漆漆的魔力触手缠绕住地精的尸体，触手吞噬掉地精身体里残留的能量，补充她在战斗中缺失的魔力和体力。

到了黄昏，阿苏玛身侧飘浮的血团体积更大了。

深红的血液缓缓流动，幽暗的魔力之光隐藏在血液中，她能闻见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一开始阿苏玛闻见这种味道会想吐，但她很快就适应了。

今天她一共杀了两个小型地精群落和一头庞大的棕熊，更强一些的魔物阿苏玛暂时没有实力去招惹。

从森林里钻出来以后，阿苏玛满身疲惫，衣服上血腥味浓重。

她走到小瀑布旁跳进水潭里游了两圈，上岸后不怎么熟练地用水属性魔法抽出衣服里的水分，这才放心地返回领地。

报丧鸟抖落一根羽毛，羽毛变换成一枚紫黑色的戒指。

戒指光芒一闪，漂浮的巨大血团顿时被它吸了进去。

“拿上。”报丧鸟嫌弃地说，“你也太弱了，连开辟亚空间都做不到，还要我帮忙储存东西。”

阿苏玛找了根结实的细藤把那枚戒指穿起来挂在脖子上，藏进衣服里。

杰米远远看到阿苏玛的身影立刻高兴地跑过来，“快来吃晚餐了，姐姐”

阿苏玛摸了下杰米的头发，问“今天晚上吃什么呢”

“还是鱼。”杰米嘟囔，“烤鱼、煮鱼、腌鱼，我们只有鱼，肉干和稻谷类的粮食半个月前吃光了，新垦的农田里的谷物还没有发芽当然我知道的，有吃的东西已经很好了。苏珊和她妹妹一吃鱼就拉肚子，还起红疹子，她们只能吃木薯。”

“我们会越来越好的。”阿苏玛安慰他。

杰米欢快地说“我们已经越来越好了”

族人们习惯在晚上的时候聚集在一燃篝火，用火焰烹煮各种食物，然后分享。

因为人族人口少，人太穷，所以食物是统一分配的。

杰米拉着阿苏玛来到篝火旁坐下，朱莉正抱着膝盖看着篝火发呆。

“你有心事吗”阿苏玛关切地问她。

“唉，”朱莉忧愁地叹息，“你说，我将来的丈夫会谁呢”

“可选择的范围真的太小了，朱莉。”阿苏玛诚恳地说，“和我们同龄的男孩子就那么几个，我们将来的丈夫会是他们中的一个。”

这也是人口少的缺点，人族习惯记录各自家族的家谱，避免血缘过近的人结婚。

“父亲前段时间和我谈了婚事，你太忙碌了，我就没告诉你。”朱莉郁郁寡欢，“我不想像别的女人一样和丈夫结婚生下一堆不知道养不养得活的孩子我母亲就是生我时难产去世的。”

朱莉比阿苏玛大了一岁，她十四岁，很快就要到嫁人的年纪了。

“我也不想。”阿苏玛揽住好朋友的肩膀，“我想活得有意义一点，不想为了活着而活着。”

“你正在做的事就是有意义的呀，阿苏玛”她靠着阿苏玛的肩膀小声说，“我只是觉得有些悲哀，我们从没有选择的权力神连奋斗的机会都不曾给予我们，我们生活在最低层，永远生活在最低层。”

阿苏玛转移话题，“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有。”朱莉笑了起来，但紧接着，她的情绪又变得低落了，“我喜欢的是那个精灵，加拉赫。你知道的，他可以操纵植物，有次他变出了一朵花送给了我准确地说，是送给了我们他把变出的花分给了每一个孩子，我当然不可能单独收到他的花。”

“据我所知，加拉赫是单身，他也没有未婚妻。”阿苏玛说。

朱莉摇头，“算了，他都已经走了。”

阿苏玛安慰她，“若你对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泽恩，你父亲不是固执的人，他肯定会考虑你的意见或者你不好意思开口，我替你说也一样。”

“阿苏玛，你不仅要操心领地的事，还要操心族人的婚事，”朱莉俏皮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尽职尽责的女王。”

“没办法，我是六百人的女王，只有鸡毛蒜皮的小事供我操心。”阿苏玛无奈地说。

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和朱莉聊天了，杰米也是，他们很少打扰阿苏玛。

阿苏玛实在没有空闲，连艾德莱默的邀约她都拒绝了好几次。

报丧鸟蹲在篝火前，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它的羽毛，无人注意到它。

夜幕正式降临，月亮高悬于夜空。

聚集在一处的人群渐渐散开了，人们返回各自的家，阿苏玛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今晚会是阴天，等月亮被乌云遮住，就是绘制阵法的最佳时期。”报丧鸟低沉地说。

月是月神的化身，月亮被乌云遮住，就代表月亮不再注视着人间。

到了半夜，乌云渐浓，月亮果然被遮住了。

没了月光，夜色更加浓郁，阿苏玛为双眼施加了一个能在黑暗中视物的辅助法术，在暗影之力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子，来到空旷的森林中。

召唤恶魔的危险性很大，虽然报丧鸟一再保证过它的法阵没有问题，阿苏玛还是不放心，她要离开人族领地到远一点的地方绘制法阵。

阿苏玛取出藏在胸口的戒指，释放出那团鲜血。

血液在月色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她找了一块比较平整的地面，在报丧鸟的指导下绘制法阵。

血色的线条相互勾连，一个个奇妙的魔文被涂抹在地上，诡异的魔力波动慢慢变得明显了。

这个法阵一丁点都不能出错，阿苏玛保持全神贯注，把每一条纹路刻在相应的位置上。

两个小时后，阿苏玛终于画完了最后一笔。

被涂抹在地上的血液居然仍在流动，阿苏玛找了片叶子擦掉手上粘乎乎的血液，结果叶子噗嗤嗤被腐蚀掉了，它变成焦黑的颜色碎裂成渣掉落在地上。

报丧鸟提醒，“放上魔矿石。”

阿苏玛拿出几块拳头大的魔矿石摆在特定的位置上。

“现在往召唤阵核心注入你的血液。”报丧鸟说。

阿苏玛走到魔法阵中央，掏出绑在腰间的银匕首在手心划了一刀。

她的血液滴落到法阵上的一瞬间，地上流动的红色液体顿时沸腾了，它们像岩浆一样冒着小气泡，散发出灼热的温度。

幽暗的森林被不祥的红光照亮了。

“很好，现在法阵完成九成了。”报丧鸟满意地说，“你去找一个活物。”

“老鼠也可以吗”阿苏玛问。

“可以。”报丧鸟说。

黑漆漆的森林里有很多夜晚出来捕猎的动物，阿苏玛随便在周围逛了一圈，没能找到老鼠，但是找到了一条无毒的蛇。

“把你的血喂给这条蛇。”报丧鸟低声说，“这条蛇会与法阵产生联系，要是你召唤出来的恶魔想对你不利，你就杀掉这条蛇，它的生命终结，法阵的生命也终结，被你召唤出的恶魔会遭遇重创。”

阿苏玛依言掰开蛇嘴往里灌了一滴血。

“这个召唤阵用的语言是恶魔语，我重复，你跟着我念就好。”报丧鸟幽紫色的眼睛更加明亮，似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令它很兴奋。

阿苏玛轻轻点头。

“你还有最后的机会，要是你反悔了，可以立刻离开。”报丧鸟宽容地说。

“请念吧。”阿苏玛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既然这样，那我们开始。”报丧鸟笑了一声。

它口中吐出奇怪的音节，这些音节与空气中的魔力产生了微妙的共振，它每说出一个字，树林间的叶子就颤抖一次。

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虫子不再鸣叫，幽暗的森林里只剩下恶魔语在回荡。

阿苏玛仔细听报丧鸟念诵的咒语，她记忆力很好，听上一遍就记住了，但为了保险她连续听了三四遍，直到她确定自己完全记住了才开始尝试。

阿苏玛心中有些紧张，她掐着那条无辜的蛇的脖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走到法阵中央。

她张嘴说出第一句恶魔语，当那些古怪的字音被她吐出来时，她明显感觉森林中的魔力波动变得剧烈了，连带着她身体内的魔力也在蒸腾。

原来的魔力就像一潭静静流淌的水，现在的魔力是沸腾的滚水。

法阵上的血色光晕一圈一圈地扩散，像水波，但比水波的质感更粘稠。

最初，树叶在轻微地颤抖，而之后，树木所有的枝干都在剧烈地颤动，有树叶落到法阵上，立刻被焚烧成了灰烬。

天空更加阴暗，黑暗像潮水一样蔓延过来，让人感到窒息。

报丧鸟专注地盯着阿苏玛，它停着的那棵树没有丝毫的晃动，甚至连一片树叶都没落下来。

阿苏玛的语速越来越快，她体内沸腾的魔力甚至让她有了一种类似烧灼的痛感。

终于，最后一个音节被说了出来。

她脚下踩着的血色法阵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它猛然一震，挣脱了地面，无数道血丝凝聚成一个巨大的血色球体，然后，这个球体爆开了。

阿苏玛的视野骤然陷入黑暗，不是因为她是失去了视力，而是因为她被爆裂的血色球体包裹住了。

与此同时，她的耳朵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万籁俱寂。

她掐着的那条蛇扭动着，这让她安心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