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的胖娃娃穿着一身青色的僧衣僧裤,晚秋的时候天气冷,五台县更冷,脸长得胖穿得又多,还没到冬天看着就圆滚滚的。
偏偏他还特有精神气儿,小胖脸白白嫩嫩的,腮帮子肉嘟嘟的,一双大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水洗葡萄,可爱的劲头别提了。
板着脸的架势,特有小将军的范儿;昂首挺胸,趾高气扬地领着一帮大小孩子直奔街口的一户人家,气势凌云的小样儿,更是引得人哈哈笑。
阿灵阿听着街上人的笑声,也是笑。他一身富贵华服,五官清秀俊俏,这一笑更是富贵之极,街上的小姑娘纷纷朝他看过来,那个大胆泼辣的眼神吓得他赶紧抱住小外甥在怀里壮胆。
保康“”
五台县靠近塞外,各民族混居,民风肯定相对内地粗狂,不说儿郎们很有汉唐之勇猛,小姑娘们的性子也都特大胆。小舅舅这一身“高富帅好女婿”的长相打扮,她们当然喜欢得很。
保康拍拍小舅舅的肩膀以示安慰。
阿灵阿“”
反应过来的阿灵阿瞪大眼睛,连声叮嘱他“这是大人的事情,你还小,不该知道的,听到其他人乱说也不能听,知道不知道不”
保康感受小舅舅的紧张,特“老实”地说道“快乐大师都知道山上的和尚们都说自古嫦娥爱少年,还说”
阿灵阿一把捂住他的小嘴巴“他们能说,你不能说。知道不”
保康眨巴眼睛,黑黝黝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小星星眨眼一样地一闪一闪,阿灵阿看得心里一阵发虚,想起小外甥上课的最爱问“”,自以为看懂了小外甥的眼神。
那都是和小星星一样多到数不清的“为什么”。
阿灵阿板起来“长辈脸”“没有为什么。小孩子就是不能说,也不需要问。长大了就懂了。”
第五次被“长大了就懂了”保康“”懵。
偏偏旁边听着一耳朵的鸿德格嘿嘿笑“我父亲也经常这样说。”
保康“”
阿灵阿麻利地点头“你看是吧小孩子就该这样。”
保康一扭头,“郑重”表示他不想搭理他们两个。
七八个孩子就看着他们之间的亲近气氛,笑。其中里面领头的小头头伸手一指,大声说道“快乐大师,我们到了,就前面这户人家。”
保康秒变“严肃脸”“敲门。”
那个孩子咧嘴笑,几步跑上前“咚咚咚”敲门,一边敲一边趴门缝喊“潘云,潘云,潘云。”
没有动静。
那个孩子着急,更大声地喊“潘云,是我,张二柱。不是那些人。”
其他的孩子们也走到门口跟着喊“潘云,是我们,潘云,不是他们。我们带来了快乐大师。潘云,你快开门。”
喊声很大,里面传来轻重不一的小孩子脚步声,紧接着门缝开了一丝丝,有一只孩子的眼睛趴门缝朝外看。
目光警惕。
孩子们喊得更激动。
快乐大师对上那只眼睛,眼里带笑,耐心等候。有街坊邻居听到他们的动静出门来看,看到富贵小公子怀里的快乐大师,大约猜到这伙小孩子的目的,纷纷过来。
“你们去找快乐大师了潘云的事情就算了,不能有事情就去麻烦山上的先生们和大师们,知道不”
“快乐大师啊,还有这位小公子,下次不要搭理他们这伙皮孩子。快乐大师,小公子,这潘云,那是真聪明,哎。”
“快乐大师的师祖今天没下山我家里做了上好的金莲花茶,正准备明天送上山。这位小公子,你是”
“”
“”
阿灵阿笑着,面对这些热情的父老乡亲们一一回答“金莲花茶和腌菜,待会儿走的时候我们给带上。我是快乐大师的老师,教导快乐大师学武功。”
众人一听,都是惊讶。
这么富贵俊秀的小公子,居然还会武功小小年纪就做快乐大师的老师,一定是武功很高,光看打扮就知道是家学渊源。
一时间,众人看向他的目光变得更为热情,跟着喊“潘云,你快开门,小公子可以让你读书还能学武功。你快开门,莫让小公子和快乐大师久等。”
小公子阿灵阿“”
“小公子可以让你读书还能学武功”是什么谁说老百姓愚笨朴实的这人情绑架脱口就来。
保康在小舅舅怀里笑得自在。老百姓面对好心的富贵人的时候大都这样,这也是一种生活智慧吧。他对着门缝里面一直盯着他看的小孩子也送一个笑。
门里的小娃娃先是睁大眼睛愣神,接着好像受惊的小兔子。
其他人还是高声喊门,保康示意他们都不要再喊,自己对着他还是笑。
果然,不到一会儿,那个小孩子又偷偷摸摸地趴门缝里看他,保康看见他紧抿的嘴唇,紧绷的面部肌肉,还有那个半合的眼睛。
随着木质的大门门栓渐渐打开,名叫潘云的小孩子站在众人的面前。
脑袋对着地面,两只手搓着衣角,好像一只担惊受怕的小兔子,却又耐不住伙伴的呼唤,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接近,随时准备逃跑。
保康不知道他之前经历了什么,但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格外敏感极度缺乏安全感,比一般同龄孩子聪慧灵慧的小孩子。
保康大致猜测,在他和母亲两个人来到五台县之前,吃过很多苦,到了五台县后,本来日子好起来,也交了小伙伴,却又因为母亲的去世,再次看不到安全和希望,重新变得自闭。
“阿弥陀佛。”保康抬起右手打一个佛号,从小舅舅的怀里下来,走到这个紧张不安的小孩子面前。
停在一个心理上的安全距离。
“潘云好,快乐大师请你吃糖。”说着话,他从自己腰上的大补丁里掏出来一个小瓷瓶,打开来,倒出来一颗,放在手心里,递到他的面前。
周围还是安静,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不忍心打扰这个孤苦的小孩子。
等待他伸出手,接受快乐大师的“糖”。
潘云看见伸到自己面前的小胖手,小胖手里面的糖糖,感受小胖手主人身上的太阳味道和佛香味道,闻到糖糖的香甜味道不由自主地,慢慢抬头。
保康的小心脏一跳。
好可爱,好漂亮的小孩子。
大约五六岁的年纪,可能是家里没有长辈的原因还没剃头,面孔消瘦,白色的孝服宽大不合身,可还是无法遮掩他的那带点儿“妩媚”的漂亮。
五官精致,眉目是如画般的灵秀,特别是左眼下方的一颗美人痣,简直保康在心里大呼“美人哥哥”,脸上的笑容亮得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阿灵阿本来也惊讶于五台县居然有这么精致的小孩子,他一边暗示下面人去查查来历,一边琢磨着这完全不像是普通出身的小孩子是不是有麻烦,然后他一眼看到小外甥的表现
平时在山上看到美人姐姐就喜欢看,现在看到美人哥哥还是喜欢看阿灵阿生怕小外甥一个忍不住亲上去,轻轻咳嗦一声。
那个小孩子因为这声咳嗦惊骇了一下,伸手伸到一般接糖的手一下子缩回去。
保康“”
众人“”
阿灵阿“”
保康保持姿势和笑容不变,继续耐心等候;阿灵阿双手抱胸面对众人疑问的目光,满脸“高深莫测”;其他人现在也大气不敢喘,屏住呼吸静静地等着。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保康终于将他那颗糖送出去,其他人都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唯有保康看着潘云一边默默吃糖一边偷看他的样子,笑得开心。
等到他们一伙人进到潘云的家里,亲眼见到他的生活,除了阿灵阿,都泪水上涌,只是怕引得小孩子伤心,忍住不哭出来。
虽然平时左邻右舍在帮着送他母亲下葬后,也经常来看他,照顾他的饮食,可每次来还是忍不住心酸。
不大的院子里,宽敞的三间土屋,冰冷的空气和锅碗瓢盆无处不充斥着一种名叫“寂寞孤单”的味道。
保康不敢想象,五六岁的孩子,是怎么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唯一的“家”,一个人度过失去母亲后这十天的时间。
保康吸吸鼻子,从心里露出一个温暖友好的笑。
潘云一直怯生生地看着他,也缓缓地露出一个笑。
以前远远地偷看过一眼的快乐大师,五台县长得最好看、最可爱的快乐大师,给他一颗甜甜的糖吃的快乐大师,抱着他开心地说“从此以后我们是好朋友啦。”
他相信。
阿灵阿听着乡亲们做事的间隙一个劲夸潘云平时多乖巧,做家务活多好,写字背书多好等等,没有说话。
他瞧着屋子里的书籍,潘云写的大字,看的启蒙书,知道潘云确实是难得的聪明,可就因为这样,他在没有查到潘云的来历之前就更不放心了。
可他面对小外甥的执拗没奈何,只能答应带着潘云一起回山。
左邻右舍听了都念“阿弥陀佛”,一边抹眼泪,一边帮忙准备潘云的行礼物事,还有细心人跑去找来一个衙役,让他做个见证,比如潘云他母亲留下的一些物事,房子的地契保管事宜等等。
那七八个小孩子都欢喜地围着潘云,孩子头头还拉着他的手,严肃地叮嘱“潘云你到了山上,要多说话知道吗快乐大师比你小,你要照顾好他。”
小孩子做小大人的样子,都是可爱得很,大人们都看得乐呵。
但是潘云当了真,黑漆漆的眼睛亮了亮,重重地点头,小小声却清晰地回答“潘云照顾好快乐大师。”
“对。照顾好快乐大师。还要记得有空下山来找我们。”
“记得。潘云记得有空下山找你们。”
“对,这样说话才对。”
“”
“”
保康听着他们的说话,看见鸿德格也憨憨地笑,对着小舅舅得意地笑。阿灵阿用眼神暗示他回山后好好谈一谈。
保康眼睛一眯,胖下巴一抬,明确表示“谈就谈。”
他前世今生都感觉灵敏,看人特准,偶尔回答香客们的问题也都没出错过反正不管潘云有什么来历,他都对潘云有信心。
当然,咳咳,如果真有什么麻烦,还是要小舅舅出面帮忙摆平
“阿弥陀佛。”保康打个佛号,转而对小舅舅笑得讨巧,小舅舅用眼神表示“现在才想起来,果然是看到小美人哥哥,降智了。”
保康“”大度地表示不计较。
天色快黑下来的时候,一行人和送他们的邻居们,孩子们匆匆道别,快速上山。山上的人都已经收到阿灵阿送来的消息,不说容若和石溪道人等等人,就是师祖、大喇嘛等等人知道保康看人准也不放心。
本来都是不认同小阿哥随意带人在身边的行为的他们,亲眼见到潘云的出众长相后,更是不放心。
天色太晚,也不好多说什么,保康也累了,洗漱沐浴后登时就在师祖的怀里睡得好像一只小猪崽。
师祖守着小徒孙睡熟,回来和大喇嘛、三位老师,以及其它人商议事情,一直到午夜才睡。
等到第二天,他们测试过潘云所学的知识,亲眼见到潘云的“聪明”,震惊。
再得知侍卫们没有查到他父亲的来历身份,他的母亲是江南苏州望族潘家的姑娘,他随了母亲的潘姓更是不放心加震惊。
一面派人去江南仔细打听潘云母亲的情况,一面背着他们的小阿哥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