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点点头,往台阶上行了几步,忽又止住,问那衙差道“王朝回来了么”
衙差点头“回来了,比展大人早到了约莫一个时辰。”
展昭的眼底的喜色一掠而过。
进得书房,包大人、公孙先生并四大校尉都在,展昭先看王朝,王朝却似做了什么亏心事般,将头扭了开去。
展昭的心一沉,面上却不露声色,向包拯道“属下幸不辱使命,已将肖秦氏死前留下的血书寻得。”
包拯心中一宽,公孙策笑道“这便好了,有了肖秦氏的血书为证,阎诚想不认罪都难。”
紧接着包拯便将详情一一问过,又将后续审案关节同公孙策细细商榷,这才对展昭道“展护卫,你一路奔波劳碌,还是先下去休息吧。”
展昭点头,旋即退下。
俟着展昭走远,包拯重重叹一口气,原先舒展开的眉头重又皱起,向王朝道“这么说,你一路打探,都没有端木姑娘一行的行踪”
王朝点头道“在晋阳一带问询时,倒是不少人有印象,说是确曾见到端木姑娘一行出城,文水县悦来客栈的老板还说有一行人在他处留宿,依形容来看与端木姑娘他们很是相像,但是一夕之内走的干干净净,也不知道去哪了。文水县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了。”
包拯沉吟良久,向公孙策道“公孙先生,你怎么看”
公孙策道“依学生看,端木姑娘一行应是在文水县出了变故。”
“本府也是这般猜想,”包拯叹息,“但是依着端木姑娘的神通,本府委实猜不透会出怎样的变故,退一步说,若是真出了什么变故,怕也不是凭藉开封府之力可以策应的。”
公孙策心中一动“所以,大人才有意支开展护卫”
“展护卫与端木姑娘交厚,本府怕他知道了王朝,你见到展护卫之时也莫要提起此节,只说还在托人打探便是这一路奔波不易,且先下去休息吧。”
王朝行礼退下,刚迈出书房大门,忽的一愣,展昭摇摇头,示意他莫要出声。
“展大哥,”觑着距书房已远,王朝忍不住开口,“我不是有心瞒你”
“还打听出些什么”
王朝一愣,旋即摇头,顿了顿又道“端木姐应该不会有事的,她在晋阳之时,也曾两个月不与我们通音讯,展大哥,我想端木姐也许是临时有事,不及知会我们便去了。”
展昭不语,良久才道“若她只是临时有事,怎么连开封城内的细花流门人,全都失了踪迹。”
王朝哑然,端木翠身在晋阳之时,城内的细花流门人照旧拿人,也不见得因为主子不在就消极怠工,只是近两月间忽的消失不见,细推起来,似乎与端木翠的消失不无关系。
“也许,”王朝挖空心思,“也许端木姐此番要做的事情异常凶险,所以把细花流的门人全招了过去”
“既能回来叫走细花流门人,也该到开封府来打个招呼,”展昭轻声道,“罢了,她一贯就是这样的性子,不管别人如何,只顾自己行事。”
“展大哥,你没事罢”王朝听展昭语气沉郁,不由有些担心。
展昭闻言一笑,黑暗中,澄澈双眸愈显清亮“我没事,你先去休息吧,开封许久未下雪了,我看看雪景。”
王朝心中难过,却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去了。
黑暗中,隐约可见远处近处的莹泽素白。
展昭忽然记起了端木翠临走那晚自己说的话。
“你若一直穿这么少,留在此地也不见得能活。”
忽然之间,说不出的难受懊恼那日,为什么要拿这样不祥的话去说她
第二日清晨,展昭带马汉去巡街,原本王朝也应同去,但是展昭想着王朝从晋阳一路寻访辛苦,嘱人莫吵了他,只带马汉去了。
一路行至玄武大街西巷,忽听得前面吵吵嚷嚷,抬头看时,开源当铺门口正撕拉牵扯的厉害。
展昭与马汉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色,行至近前,就见两个当铺的伙计往外推搡一个破衫褴褛的老头,嘴里兀自骂道“没抓你见官已是对你客气了,你还敢闹事。”
那老头急的要命,不管不顾要往当铺里冲钻,嚷嚷道“那确实是老汉的裘氅,不偷不抢,凭什么扣下,若不还我,老汉必跟你没完。”
其中一个伙计冷笑道“你的裘氅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样,穷酸成这副德性,怎么会有那样的裘氅,再不走,老子打的你走。”说着扬起手来。
待要照着老汉面目扇过去时,忽觉腕部一紧,不知是被谁牢牢扼住,那伙计恼羞成怒,扭头欲骂,忽的看清面前之人的长相,吓得赶紧住口,之前嚣张气焰也立时短了七分,赔笑道“展,展大人。”
展昭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汉瑟缩不答,那伙计忙道“是这样的,展大人,这老头一早拿了件女子的裘氅到当铺来典当,那裘氅做的甚是考究,值上十好几两银子,这老头如此穷酸,我们因想着不是偷的便是抢的,就想留下了报官,谁承想这老头不依不饶,反闹将起来”
尚未说完,马汉冷笑打断道“留下了报官依我看,是你们欺负他孤老无依,自己偷偷讹下吧”
那伙计被马汉说中心思,直窘的满脸通红,暗暗懊恼自己今日背运,竟撞上开封府的官差。另一个伙计瞅着情形不对,忙进屋将那裘氅取出,赔笑塞给那老汉道“老人家,我们原本要留了报官,现今既官差在这,你便自去与官爷说清楚,横竖与我们开源当铺是不相干的。”
果真机巧圆滑,短短两句话便将开源的责任撇了开去。
那老汉哼一声,接了裘氅便走,对着展昭和马汉竟连半个“谢”字都无,展昭不以为忤,正待招呼马汉离去,却见马汉脸色有变,直直盯着那老汉不语。
展昭心中奇怪,马汉忽的追了过去,道“老人家,你等一等。”说话间便伸手拿过老人掖在臂中的裘氅。
那老汉大急,劈手夺过,展昭赶至近前,责马汉道“马汉,你这是做甚”
马汉嘴唇嗫嚅,看看那老汉又看展昭,惶急道“展大哥,我决计认的没错,这是端木姐走时,我和王朝送她的那件裘氅。”
王朝方起床不久,就听门外搅嚷有声,马汉急急推门进来,道“王朝,你过来看看,这是不是我们当初送端木姐的那件裘氅”
王朝听到“端木姐”三字,心中一凛,接过马汉手中的裘氅细看,忽的想到什么,将麾领处凑至近前细看,失声道“不错,我记得当时邢裁缝短了黑线,我们又催的紧,他便用绿线将这麾领收口,还说麾领处即使颜色不同也不易发现,你来看看,这不是绿线么端木姐的裘氅,你从哪里寻得莫非”
忽的便往不祥的地方想过去,只觉脊背生冷。
马汉跺脚道“今日我跟展大人巡街,看到一个破衫老汉在典当这件裘氅。”
王朝急道“怎么让人典当了那老汉呢”
马汉道“展大人带了见包大人去了,你却还待在这里作甚,还不穿戴了快随我过去”
王朝心中正奇怪展昭怎生大喇喇便带了那老汉去见包大人,听马汉如此说,赶紧穿靴披衣,急急同马汉一通往书房去了。
刚踏进书房大门,就听包拯疑道“你且细说,你要告什么状这裘氅又是从何而来”
王朝和马汉心中一宽,俱想还好赶个正着,不至于漏过什么。
那老汉道“小的原本是不要告状的,也不知道甚么开封府包大人,只是那日,那日”忽的打了一个寒噤,似是十分后怕。
公孙策近前道“老人家,你且莫急,你姓氏为何,家在何方,因何到开封府告状,一一道来便是。”
那老汉忙道“是是,老汉姓刘,啊不,小人姓刘,家中排行第七,人称刘老七。小的是山西文水县人”
听到“文水”二字,诸人心中俱是一动,王朝更是失声道“文水”
刘老七看了王朝一眼,又道“小的家中贫苦,又好喝酒,说起来,小的喝酒喝的把家中能卖的都卖啦那日城中王大户家收妖”
包拯咦了一声,道“收妖文水县也有收妖你看的清楚,可是一位姑娘收的”
刘老七茫然道“姑娘小的只见到是道士收的。”
包拯微感失望,道“你且说下去。”
刘老七道“那日城中王大户家中收妖,收完之后便开宴席,小的混进去喝了许都酒,只喝到天黑才回,迷迷糊糊的走岔了回家的路,却转到城外的乱葬岗,小人喝的多了,也不晓得害怕,竟在乱葬岗间睡了一夜,半夜里小的就听见有姑娘家叫小人的名字刘老七,刘老七。”
“小的睁眼看时,就看见一个顶好看的姑娘,身上穿的就是小人今日典当的裘氅。小的纳闷的紧,心想这是谁家的姑娘半夜到乱葬岗来,那个姑娘就跟小人说,要小人带一封状书到开封府,来找包大人告状。”
“小人心中好笑,就说哪有凭白去找官大人告状的道理,那姑娘却说小的只要把状书呈给包大人就是了。小人又说小人是穷光蛋,养活自己的钱都没有啦,哪里能到开封府告状啊。那姑娘便被小人给问住了,过了好久才说自己出来的匆忙,身上也没带银两,便把一个雕着花的手炉给小人,还把身上的氅裘也脱下来,说你把这两样给典当了,就该有钱上路了,小的还是不想来告,那姑娘又说,开封府里多的是我的朋友,你到了那里,包大人会赏你的,赏你的钱,怕是够你一辈子买酒喝。小人一听就乐了,这么一乐,就醒啦。”
公孙策疑道“醒了这么说你之前都是在做梦”
刘老七点点头,忽的又摇摇头,道“小的也以为在做梦,哪知道一揉眼睛,看到身边就放着那氅裘手炉还有一封状书,小的唬了一跳,爬起来看时,才发觉小的睡在一座新坟之上,吓,可不是鬼魂托梦的说。”
话音刚落,就听张龙怒道“你胡说。”
刘老七吓了一跳,包拯看向张龙,面有责怪之色,张龙的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但仍忍不住道“属下一时失口,只是听刘老七说是什么鬼魂托梦,情急失言。”
包拯不语,又向刘老七道“适才你说有一封状书,状书何在”
刘老七忙从怀中掏出一卷素帛,公孙策接过递给包拯,刘老七一边伸长脖子偷瞧一边道“小的是一眼也没看过,小的曾经想偷偷看是什么样,谁知怎生也打不开。”
马汉哼了一声道“我端木姐的东西,当然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打开的。”
包拯展开素帛,忽的咦了一声,唤公孙策道“公孙先生,你过来看。”
公孙策近前一看,亦是讶然,展昭上前看时,见那素帛从中裂开,只是一半,上面只潦草写了一个字“有”,因着先时卷成一卷,需得展开之后,才知缺了一半。
包拯心中生疑,看向刘老七道“这素帛你还曾交由何人看过”
刘老七忙叩头道“小的不敢,小的连打开都打开不了,更不会交由别人看了。”
公孙策沉吟道“这就怪了,端木姑娘传书,怎么会只给了一半,这个有字,却不知是有什么”
展昭心中一动,已猜到端木翠的用意,道“依属下看,应是有冤二字。”
包拯点头道“不错,既是前来开封府告状伸冤,自然是有冤,只是为什么只有有字而无冤字这冤字又在何处”
展昭心中透亮,沉声道“依属下看,冤字在文水,端木姑娘托梦刘老七将状书送至开封府,意在知会大人,文水有冤,冤在文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