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绣一愣。
其实何止是王绣,堂上众人中十个倒有八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明是王大户计杀梁文祈,梁文祈怎么反嫌上了王绣
正莫名间,展昭跨前一步,沉声道“王绣,你串通外人杀害梁文祈,还不认罪”
未及王绣回答,展昭转向包拯道“包大人,梁文祈被杀,王绣嫌疑,犹胜王大户。”
包拯点头道“展护卫可是发现了什么”
展昭点头道“之前属下前往城西乱葬岗寻找端和梁文祈,起坟之时,发觉两人都备具薄棺下葬,问起王家下人李三时,他也说是王大户念及翁婿一场不忍将梁文祈草草入葬。若是王大户设计杀梁文祈,他完全不用如此善待梁文祈的尸身,因此,属下当时就曾怀疑,王大户虽然不是很喜欢梁文祈,但是也不至于要杀他。”
包拯暗暗点头。
“还有,属下记得端木姑娘说过,人只能分辨人间五味,而鬼却能嗅出灵台清浊,灵台之味,洁净有之,甘醇有之,酸腐有之,浊臭有之,想那王绣若不是身造杀孽,如何会被梁文祈嗅出浊臭之味王绣,你的精心布局或许瞒得住世人耳目,但断避不过鬼神之眼。”
王绣紧咬双唇,默然不语,只衣袂微微颤动,显出内心极为不宁。
梁文祈惨然道“绣妹,若不是做了鬼,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竟是你要杀我。”
王绣仍不答话,脸色渐转煞白。
王大户看看展昭又看看王绣,一脸的不置信,急道“绣儿,当真是你设的局若不是你,你快说句话呀。”
王绣凄然一笑,淡淡道“是我。”
围观诸人哗然,包拯暗暗叹气。
就见王绣泰然自若,伸手理顺鬓发,又略略整了整衣襟,方正色道“是我,是我想出这法子,一心一意要杀了你。”
梁文祈踉跄着退了两句,良久伸手指向王绣,颤道“绣妹,你说什么”
“我说我一心一意想杀你,我是富甲一方的王家长女,自小锦衣玉食,没受过半分委屈,凭什么为着早年的一纸婚书,就要嫁给你过一世衣不蔽体的穷酸日子爹爹怕人说他嫌贫爱富,虽然心中不喜,仍不愿悔这门亲事,我却不甘心。你在世的每一日,每当我看到你,我心中都针刺一般痛,一想到今后要与你同床共枕,我就恨得夜夜不得安眠,后来我遇见刘公子,我心中喜欢他,愈是喜欢他,我便愈恨你,你若不死,我如何能过上自己喜欢的日子因此上我假作重病,设下这收妖之计来杀你。杀了你之后,我不知多么痛快,我这一世,都未曾如此痛快过。没想到你活着不让我好过,死了做鬼也不放过我,还要告劳什子的鬼状拉我一起死,也罢,这一世,我王绣就把这条命赔给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与你姓梁的再无干系。”
开封府诸人先前讨论案情之时,都以为是那王大户起了悔亲之意害人之心,哪曾疑到王绣身上现下听王绣如此说,俱都怔愣住了,展昭心道王绣杀人,固然是罪不可赦,可是可是这位王姑娘,似乎也是个可怜人。
梁文祈木然呆立于当地,良久才道“绣妹,我却不知你竟如此恨我在我心中,我对你确是真心诚意,我一心只想为你好”
王绣冷笑打断梁文祈道“谁稀罕你的真心诚意了,你只想着要对我真心诚意,却不想想我想不想要你的真心诚意,我若不喜欢,你的真心诚意跟要杀我的刀有甚么两样”
此话一出,堂上诸人皆是一震,连包拯都禁不住想这女子说话恁的偏激,却也不无道理,在梁文祈看来,他对王绣真心诚意便是好,殊不知王绣对他的心意避之唯恐不及,他对王绣的“好”,恰恰是王绣痛苦的根源所在。旁人眼中的好,到了王绣这里便成了大大的“不好”,世人常说“推己及人”,但是由已去推人,未必正确,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
梁文祈如遭雷噬,直直盯住王绣良久,双目中竟似流下泪来,身形晃了一晃,便跌跌撞撞往堂外去。
堵在门口的众人见他过来,生怕沾了鬼气连带自己也变作了鬼,唬的赶紧往边上避开,倒是给梁文祈让出一条宽敞的道来。
就听梁文祈喃喃道“罢了,我喜欢你,竟给你带来这许多烦恼,早知如此,我还来告状作甚,凭白连累了端木上仙”
此言一出口,旁人倒还无恙,只展昭浑身一震,喝道“你说什么此事跟端木翠又有什么干系”
梁文祈却似是痴了,浑然听不到展昭问话一般,自拐出门去了,展昭疾步追至堂外,四下看时,那梁文祈已到屋角,屋角处却立着一白一黑二人,两人将手中铁链往梁文祈脖颈上一套,便把梁文祈拖过屋角去,展昭疾步赶上,却在屋角处与急匆匆过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就听那人啊呀一声,展昭顾不得那人,四下看时,哪有什么梁文祈并黑白衣人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正讶异间,方才那人忽地一把抓住展昭胳膊,急道“展大哥,你快回去看看端木姐,她不好啦。”
展昭听出是马汉声音,待听他如此说,只觉眼前一黑,下意识伸手扶住墙壁,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马汉一跺脚,竟带上了哭音“我也不知道啊,我们一直守着端木姐,谁知道方才她口中忽然溢出血来”
话未说完,忽觉眼前人影一闪,展昭已然飞身离去,当此刻公孙策恰自堂内追出,见到展昭离开,不觉讶然,马汉忙将方才所话又说了一遍,公孙策心中大惊,思忖片刻,嘱马汉留在此地听候包大人差遣,自急急往客栈去了。
回头再说王朝,在端木翠房中等得坐立难安,忽听得门外急促步声,忙去开门,哪知门扇竟被砰的一声撞开,亏得躲闪及时,否则这一把非撞得头破血流不可。
展昭也顾不得王朝,疾步掠至床边,先去看端木翠,但见端木翠容色与先时无异,唇边却不断溢出鲜血来,只是细细一道,却已在枕边积作一滩,红的煞是触目惊心。
展昭又急又气,向王朝怒道“我让你看着她,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却是委屈了王朝,王朝和马汉留守客栈看护端木翠,碰也不敢乱碰,待到端木翠无端口中溢血,两人直吓得呆了,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
展昭话一出口,已知自己问的不当,却也不及向王朝解释什么,先探端木翠鼻息,入手仍是无温,心中焦急,伸手掏出帕子,替端木翠擦去唇边血痕,低低唤道“端木,醒醒。”
等了半晌,不见端木翠应声,方才本已将血痕擦干,此刻唇边又有鲜血溢出,展昭只觉周身发冷,心头酸楚难以自控,伸手去握端木翠的手“端木”一句既出,喉头发哽,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就听公孙策道“展护卫,你且让开,让我为端木姑娘号一号脉。”
展昭浑身一颤,直如大梦初醒一般,抬头看了看公孙策,起身让开,公孙策眼见展昭双目泛红,心中难过,心想展护卫与端木姑娘一直交好,若是端木姑娘就此不治,唉
伸手搭上端木翠腕间,与先时无异,半点脉搏都无,公孙策本待将手拿开,见展昭目中透出关切之意,竟是不忍,倒是展昭,面上希翼之色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别转了脸去,低声道“她总是不会有事的,只不知遇上什么麻烦罢了。”
王朝忙点头道“展大哥,我也是这么想,公孙先生不是说端木姐是元神出窍么,依我看是元神受伤了罢端木姐如此神通,必不会有事的。”
公孙策听二人如此说,心中喟然,便欲将端木翠手臂放回被褥之下,方抬起时,忽地目光触及端木翠臂上有异,低低“啊”了一声,抬头去看展昭,展昭听得公孙策语声有异,亦回头去看公孙策。就听公孙策道“展护卫,你来看看端木姑娘臂上,这不是”
展昭心头升起不祥预感,也顾不得男女有嫌,将端木翠的衣袖撸开,但见手臂的表面尚好,方才压着的手臂背面,尽是大片大片的紫红色斑块,一时间胸口如遭重击,整个人都怔住了。
就听王朝急道“展大哥,这不是尸斑么”
包拯一干人自县衙归来,已近子时,先说了梁文祈一案进展,那王绣不欲连累刘家,一人扛下所有罪名,但料想延请江湖人物扮作道士斩杀梁文祈,不是她这等闺阁女子能轻易办到的,刘家父子亦脱不了干系,还要从刘家父子口中得出那案犯所在等等,好在堂审已毕,后续之事慢慢了结不难。因着来路上听马汉说了端木翠之事,问及端木翠情况,公孙策摇头叹道“方才流血倒是突然止住了,也不是是喜是忧。”又提及端木翠身上出现尸斑,包拯惊道“端木姑娘下葬逾月而尸身无恙,怎么会无端端于此刻身现尸斑”
公孙策摇头道“端木姑娘的事情历来非常理所能揣测,学生也说不出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