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障幕约莫一两步的时候,采秀忽然停下了。
端木翠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
“小姐,厅堂的案上根本没有药油。”
她直视着端木翠,腰背挺的笔直,下颌微微扬起,先前的谦恭和卑微荡然无存,稀疏平常的面庞上,却也看不出什么倨傲来。
“是么,那是我记错了。”端木翠笑笑,重新登上踏凳,把那个绿色的包裹拿下,“采秀,你要的包裹。”
采秀微笑了一下,脚下如同生了根,一动不动“小姐为什么不送出来给我”
“我刚刚摔了一下,”端木翠难得这么好脾气,“懒得走动,还是你进来拿吧。”
两个人,屋内屋外,浅浅而笑的眼波背后,隐现着锋芒毕露的互不相让。
“那我不要了。”采秀忽然偃旗息鼓,转身欲走。
“喂。”端木翠下了踏凳。
采秀不动声色,她长的并不美,小鼻子小眼,眉毛略显杂乱,暗黄色的皮肤,两颊上有细小的白斑,身量瘦小,穿水红卦裙,湖绿裤子,裤脚上还绣了一对大黄蝴蝶。
即便不是扔在人堆里,你都很难注意到她,即便注意到了她,你都很难记住她。
但是她现在,就那样直直的站着,再大的风都撼不动一般,所有的事物都成了衬托,眸光如同静水,不知深可几许的地方,涌着要人命的暗流。
端木翠没有看她,只是将那绿色包裹放在手中掂了又掂“真不要了”
“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小姐若是喜欢,就送给小姐好了。”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端木翠嫣然一笑,一点都不生气,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她当着采秀的面把包裹的扣结打开,里头是一双大红色的鞋面儿,尚未纳底,面上金线绣着鸳鸯交颈,还有块盖头,也是大红色,四四方方,边上缀着红缨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新嫁娘要用的。
端木翠失笑“送我么那不妥当,我还不急着嫁人呢。”
然后她忽然咦了一声,好看的两弯眉微微扬起“难道是采秀姑娘要嫁人”
“姑娘家到了年纪,总要嫁人的。”采秀不去理会她的话里有话。
端木翠有点着恼了。
明明就是个鬼,偏偏还嚣张到跟她唇枪舌剑毫不相让,天知道她多想把手中的东西当砖头砸过去,非砸的她头破血流不可。
想了又想,掂量了再掂量,毕竟不是过去做神仙翻手云覆手雨的时代了,现下形势不如人,辨的出她挡得了她,但收伏不了。
要想收伏她,还得有万全的准备,虽然她不需像一般虚张声势的道士摇个三清铃叮叮当当,但是伏鬼所需的法绳、铜镜、天蓬尺之类,总还是要的。
念头就这么转了几转,面色也随之阴晴不定,忽的展颜一笑,反将包裹重新包起,落落大方的步出门来“给。”
采秀伸手接过,似乎早在意料之中“那谢过小姐了。”
她吃准了端木翠不能拿她怎么样。
于是一个明知道对方是鬼,另一个也知道对方知道了自己是鬼,薄薄一层窗户纸,谁也不伸手去捅,言笑晏晏,顾左右而言他,客客气气,互相道了别。
采秀是怎么想的我是不知道,毕竟跟她不熟,但是对于端木翠,这么一百十几章的下来,我敢肯定,她扶着门楣儿笑的特诚挚向着采秀挥手说着下次再来的时候,磨的咯咯响的银牙,说不定能咬碎铁尺。
神仙的尊严不容挑战落架的神仙更需要得到各方的关爱和尊敬,让个孤魂野鬼欺负到头上来,她还要不要混了
因此,当采秀的身影隐没于巷口时,端木翠立刻就不笑了,她气的心口疼,太阳穴突突乱跳,于是她效法西子捧了片刻心,这也是效颦的一种,因为地球人都知道,西子捧心那叫一个眉尖微蹙我见犹怜,哪像这位姑娘捧的杀气腾腾眉眼带煞,单纯从美学鉴赏角度来看,东施都甩了她三条街。
她还撩狠话“你死定了”
展昭到的时候,日头才刚刚开始斜着往西走,其实宫里的事还没完全了,他提前向包大人和圣上请了辞,只说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