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鬼。
名字已经忘记了,生前是什么人也不知道。
我就像这个镇子一样,不知从何而来,不知去往何处。无惨大人给了我些血液,让我尽量多吃人,好能为他所用。
尾随旅人然后袭击吞噬的过程中我发现了这个镇子,这里让我觉得很安心,仿佛留在故乡一般的安全感促使我最终决定留下来视此地为巢穴。
我真傻,真的,这样不就是主动将自己关进牢笼了吗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这个镇子,连我这样不死不活的鬼都不肯放过。
我是一个鬼。
现在我要死了。
理论上这是我第二次死亡,已经死过一次,应该有些经验,但已经全然遗忘。
走马灯如同卡带的幻灯胶片,在这最后时刻让我看到了自己的内心那里住着我最珍爱的姑娘,她就像我头顶纷纷扬扬的落樱般纯洁又美好。
我想起那一天,牵着她的手走进神社,亲人环绕,友人举杯。白无垢下她的微笑,让我心甘情愿就此长眠不醒多想能再见她一面,多想能再陪她走过冬夏。
无惨大人,为什么要让我吃掉最心爱的人呢
我宁愿和她一起在那一天与世长辞,我怕路上她一个人在路上会孤单会寂寞会怕黑。
猎鬼人的少女啊
不但结束了我深藏在混沌中无知无觉的痛苦,也让我回忆起心脏还会跳动时爱恋一个人的盲目与傻气。当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时,当她的发梢拂过我的身侧时,所有神经质的患得患失都被她转身露出的微笑治愈。
人类啊,会因为陷入爱恋而不由自主的在任何人身上寻找与恋人相似之处,大概猎鬼人的少女正是因为我不小心让过于相似的形象做出了不符合形象的事才愤怒这么一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再见了,我也要出发去往遥远的地方,我也要去找回我最珍爱的人。
首级落在樱花树下的鬼侧着眼睛看过来:“大人要我们寻找青色彼岸花”
青色彼岸花
伴随夜风飘荡的灰烬像是被染成黑色的樱雪,这棵盛大的花树下只有一人驻足欣赏。
“绮丽,就是有些太寂
寞了。”
阿吉,我很想念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起我。
她提着刀站在树下仰头看了许久,忽然也不是那么害怕这棵树了,甚至觉得它还有些可怜可爱。
这只是棵无害又美丽的樱花,只是长的大了些而已。
不知不觉间,蝉鸣声再次响起。
阿薰就好像什么也没听到那样抱着刀靠在树干上,一直等到太阳升起。
客舍的大门开启,牛马拉着的车队缓缓从门内走出来,沿着道路朝另一个方向慢慢前进。
等得就是这支车队。她用羽织盖住怀里的刀若无其事假装早上起来散步,远远坠在后面看着车队走到道路尽头的鸟居下。
写轮眼的观察细致到几乎可以逐帧扫描空间像水面荡漾出一波透明涟漪后很快恢复平静。
如果不是有阳光折射,连那小小的涟漪也无法看到。
她迅速掉头跑向进入镇子的入口,与刚才不差毫分的车队重新缓缓走了进来。
原来如此。
周而复始,七天一个轮回,永无休止。
蝉鸣声越发凄厉。
风过之后,她看到了樱吹雪。
这棵樱花,真好看呀,虽然有些寂寞要是能天天看到就好了。
为什么不在这里定居呢住在什么地方又不影响做任务,反正鎹鸦会把情报和工作送到面前,不如就住下好了,随时都能欣赏这样美丽的盛景。
“给师傅和善逸写封信邀请他们来赏花吧还有香奈惠、忍和蜜璃,啊,杏寿郎先生、千寿郎,宇髓先生以及他的夫人们,主君”
不知不觉,已经有了这么多羁绊,阿吉,你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吗
不对
少女猛然清醒将怀中佩刀拔出一半握紧刀刃,疼痛使她保持警惕,对这棵樱树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蝉鸣骤然大作。
不行,这棵树对精神的影响太大了,不仅仅只是幻觉而已
写轮眼自动开启,景色再次发生变化。樱树的根系繁茂宽广,密密麻麻铺陈开来藏在地下如同静止的蛇。车队也好,客舍也好,乃至于四周街道,尽皆化作黑夜般的虚无。不少街上来来去去的行人走入日夜交汇处,蹭进来的半边身子也就溶于黑暗,只剩另一半还站着或步履匆匆或与人
言笑晏晏。
“原来是这样。”
阿薰用沾着血的左手结印,豪火球像颗缩小的太阳落在树冠上。嘤嘤童泣几不可闻,被困在小镇中的人纷纷转动没有五官的脸“看”过来。
哔哔啵啵的燃烧中樱树好似活了一样,树枝扭曲树根虬结,大片花瓣骤然离枝露出不甘不愿伸向天空的黑色枝条。
这种诡异的画面女孩子少有不怕的,阿薰一激灵又补了个火球上去。樱树抽搐着缩成一团,漩涡般卷起整座小镇就像卷起一幅正在被灼烧的画卷,最终只在地面留下团手鞠大小的焦炭。
小镇彻底消失,幻境也随之溃败,她恍然发现自己正站在弥漫着浓雾的荒原上。
枯黄扭曲的树木死在皲裂的土壤中,遗骸脚下是不曾被黄土彻底掩埋的层层尸骸。拉车牛马的肋骨里住着狐狸和黄鼠狼,绘有精致家徽的牛车早已腐朽。
这里大约曾经是有过山贼的,不过后来就连山贼也被寂寞到发疯的樱树吞噬。
她向北看去,稍远些的地方团着几匹驮畜,是迷路进来还没死光的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