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县试完之后,乔庭渊的心稍微放宽了一些。
他也有闲工夫来琢磨琢磨雯娘的织布机,带着弄懂结构的意思。
乔庭渊把织布机搬到了屋檐下,拿着乔成的从前用过的木匠工具敲敲打打。
何杏正在把泡在水缸里的糍粑块掏出来,她嘀咕了一声“今年的糍粑倒是比往年的吃的要快,醪糟倒是还剩了许多。”
现在二月下旬,像乔家这样剩了不少过年吃食的人家,不在少数。
何杏一回头,就看见乔庭渊要把织布机上的铆钉卸下来,顿时大惊。
“平安,你切莫要乱动。”
这种织布机算是卖家的独门绝技,坏了并不怎么好修。
乔庭渊看着何杏紧张的神情,干咳两声,他是想实践出真知,无奈现实不容许。
他转眼又想到了卤料之中的辣椒,便拆了一个卤料包,把辣椒的子挑出来放在一堆儿,等待着四月份左右的时候播种。
到时候就有了新鲜的辣椒。
乔庭渊心里想着辣椒酱的事情,眼角不禁有一份笑意。
“娘,爹呢”
正说着,乔成推门进来,一脸着急的拉着乔庭渊就往外面跑。
嘴里说着“快快快,我已经给你找好了位置。那个地方绝对方便咱们看榜。”
乔庭渊恍然如梦初醒,今天是放榜的日子。
这几天他心里倒是只有没有学过的书,这事儿已经被他刻意的抛之脑后了。
一路疾行,到了县衙附近的一家酒楼里,他抬头看了一眼酒楼的牌子,觉得自己一定会在这里偶遇沈近存,说不定还会有班里的其他人。
酒楼里乌泱泱的一群人,有的是来看成绩的,有的则是趁机来酒楼里卖东西,一时之间朋友呼唤与卖东西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吵得乔庭渊耳边疼。
他恍若是掉进了油锅里,幸好还好有早已习惯这种场面的乔成,老父亲一路护着乔庭渊走到了二楼。
一到二楼就清净了许多,只有压低声音的交谈声。
乔庭渊看见了站在窗边的沈近存冲自己招手,乔成低声说“要不要过去”
乔庭渊的视线扫了一遍,从高高矮矮的人群中并没有看见林滁的背影,微微摇头,“
先打个招呼吧,爹你不是找了一个座位”
“离午时初还有多久”乔庭渊从沈近存站着的位置向窗外张望了两眼,看见了县衙左边的城墙下乌泱泱的集聚着一群人,往年都是在此贴榜。
不过有的人家是自己去看,有的则是雇了人在下面守着,看到了名次便回来通传,若是多说了几个人的说不定还有其他人家的打赏。
“一二刻时间的事情了。”沈近存“啪”的一下打开了折扇,最近天气好,又到了拿着扇子的时候。
说起来,沈近存比乔庭渊大上两岁,许是因为家境殷实的缘故,沈近存对读书并不算用心,虽说记性好,但基础扎实来说是比不上林滁和乔庭渊的。
但是毕竟商贾在文人世家之中的地位低下,家里人对沈近存读书的事情格外执着。
乔庭渊又和他聊了几句在家里的事情,在得到沈近存无情的嘲笑之后,便无奈的回到了乔成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喝着茶水。
酒楼里也有着茶博士,是专门负责传菜的人,只不过比路边店的小二称呼上好听一些。
乔庭渊点了两个菜,看着乔成时不时的就伸头看一眼县衙。
忽然
酒楼外传来一声锣鼓巨响,整个吵闹的酒楼里陷入了寂静之中,无数人都眼巴巴的看着那几位衙役慢慢的把一张圆形的纸贴上去。
这叫做团案。
中间写了一个“中”字,外面为了两圈的人名,里面那圈就是县衙定的前十名或者是二十名。
乔庭渊抿了一口茶水的功夫,就看见有好几个小孩子冲上来给人报喜,那户人家自然是心情愉快的给了赏钱,双方皆大欢喜。
但也有报喜的孩子惴惴不安,在座的人失魂落魄。
“沈郎君沈郎君十五名”
沈近存挑了挑眉,笑了笑。
今年是取二十名,他的运气还不错。
乔成愈发紧张,按在桌子的手都有些发白。
他虽然也对儿子有信心,但是整个县里参加考试的有几百人。
乔庭渊真的可以从那么多人之中脱颖而出吗
乔成唰地一下起身,看着气喘吁吁跑上来的那个孩子,乔庭渊也意识到了,这会是结果。
“中了中了,是第一名,案首”
“恭
喜乔郎君祝乔郎君还能再拿案首连中小三元”
那个孩子说着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讨喜话,满脸喜色的接过乔成给的几十文钱。
乔庭渊忍不住露出笑意,心里的石头倏地就放下了。
他也算没有白白读书,辜负自己爹娘这么多年的含辛茹苦。
至于孩子说的“小三元”,就是县府院试都拿到案首,乔庭渊深知自己的学识赶不上旁人,只是靠自己的努力勤奋去应试,能不能拿到都是看运气。
乔成喜得满脸褶子,但是看到沈近存走过来的时候稍稍收敛了笑意。
“恭喜啊庭渊。”沈近存又说了林滁的名次,“刚才让人一起看了,第四名。我们三个都还挺好,夫子肯定是乐得不行。”
乔庭渊眼角带笑,转身跟乔成说“爹,我先和近存去给先生报信。”
“行,你娘和雯娘还在家里等着呢。”
上门与陈夫子道谢是正常,当天出榜当天去拜访,更显得礼节。
乔庭渊与沈近存也没坐轿子,就一路走过去,街上的人大部分都喜气洋洋,有的认出来了乔庭渊还向他拱手。
“少年英才啊”
“听说才十一岁的年纪,了不得了。”
沈近存眉间的喜色稍减,他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情,说“乙班还有一个人考上了,魏与添,是第二名。”
乔庭渊眼看着转移话题,却也无法安慰。
平日里他与林滁都在互相检查背书的时候,只有沈近存一人在旁打瞌睡。
这时候他说什么话都有些多余,不如沈近存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日后多多用心读书。
不过魏与添的这个成绩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乔庭渊走到学堂里,学堂里传来丙班的读书声。
“夫子。”
远远的看见陈夫子端坐在凉亭中,时不时的翻一页书,捋捋胡子。
乔庭渊看了一眼沈近存,伸出两个手指弯了弯,意有所指。
沈近存老老实实的把扇子递给仆人,点点头。
两个人站在台阶下鞠了一躬,乔庭渊唤道“先生,学生回来了。”
陈夫子“唰”的一下放下了书,不过又赶紧装作慢悠悠的样子捋胡须,慢慢问“如何”
乔庭渊看了一眼沈近存,说了两个人的名次。
陈夫子沉吟了一下,说“你取得这个名次,算是没有白费你这几年日日夜夜的读书,不过你是打算继续科考”
正说着话,乔庭渊有察觉到了身后来了人,听着声音像是林滁和魏与添。
乔庭渊便没有说话,等两人向陈夫子说完了名次才说“只有两个月的时间,还是去试试。”
陈夫子转而问起其他人。
乔庭渊静静的在一旁沉默,时不时的就有魏与添的视线从他身上滑过,那种视线夹杂着欣赏与抵触。
等到乔庭渊抬头看他时,又看见他十分别扭的冲自己扯了扯嘴角,眉眼闪了一闪。
“你们都是乙班里数一数二的学生,既然都想去试试府试,接下来的时间就要更加用心了。府试比县试的考查难度更大,有几本书我也未讲到,自己要去弥补。”
陈夫子对几人都算了解,他也深深地知道县试只不过是第一道门槛,后面的会越来越难,也越来越看重运气。
这年头主考官的口味也关系着考生的录取。
等陈夫子训完话,乔庭渊顺路穿过了固定卖菜的街区,买了猪肚和家养的老母鸡。
他近些时日都很久没有和家人一起吃过饭了,每次都是自己匆匆的吃完饭就抱着书开始看,一天下来唯有做仰卧起坐的时候才能聊上几句。
走到巷子里,邻居里已经有消息灵通的人,向他拱手道谢,往日时只是擦肩而过的陌生人,此时的关系似乎比以前更加的密切了。
他笑着说了几句,便要推门,忽而听见了雯娘的哭泣声,他的脚步一顿。
“雯娘你平日里受委屈了,为娘的也知道。从小就帮娘看着平安,娘才能有时间去洗衣裳,赚些钱。”
“现在你也到了看人的年纪,娘这开春以来都在给你找着合适的人,只是你也明白雯娘,能和你般配身材的郎君确实不算多。”
雯娘的抽泣声变小,默默的不说话。
“娘是按着大丫找的那个人家给你找的,娘知道你虽然不爱出声,但是也不会让你受了大房的气。”
乔庭渊握了握拳。
现在男子的普遍身高大多是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而女子是集中在一米五五到一米六左右。
以乔庭渊的目光来看,
雯娘约莫是一米六五左右,她的身形削瘦,看着又高了两分。
故而平日里雯娘走起路来有些畏缩。
乔庭渊往日里常常劝雯娘走路大方一些,但到底是接触的女性太少,也没有察觉出雯娘的这个心思。
前两天赵氏上来没能如愿,便说起了大丫的婚事,才又让雯娘憋闷了好几日。
乔庭渊握紧拳头,门内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你大婶娘掐尖好事不是一天的事情了。但不论她怎么说,在家里的时间还是要多学一些傍身,免得嫁出去了撑不住你男人的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