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周云逸来说,见到周澄的那天是很突然的,也毫无防备,甚至就在学校里,没有惊心动魄和无限波折,就这样平静的面对面站在一起。
他满头白发,里面夹杂着一些黑发,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明明正值壮年,但因为斑白的头发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苍老许多,周云逸当下就先忍不住鼻头发酸。
其实他之前是游魂的时候就知道父亲一夜白头,可真实的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是接受不了,心里发酸发胀。
他以为他看到父亲会冲过去抱住他痛哭一场,像十几岁那样略显幼稚地撒娇甚至撒泼,因为不想吃药和打针说一些抱怨的话,想让他哄一哄,看他心疼又着急的样子。
可他猝不及防见到本来背靠着他忽然回头的周澄时甚至近情情怯地后退了一步,紧接着他瞪大眼睛,活像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露出胆怯的神情。
爸爸怎么会在这里
周云逸是被辅导员叫到学校领导办公室的,办公室里本来还有一位校领导,但看到他进来了,就出去了,想让他们单独说说话,也是为了维护周云逸的自尊,怕他真的是资助生,有时候因为贫穷被资助的孩子,心里其实格外脆弱敏感,需要保护。
周澄此时看起来并不似那天晚上独自弹琴哭泣时的仿徨凄凉,他笑容温和,儒雅英俊,和蔼的就像是一个长辈在看小辈那样,他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他的儿子,以为只是妻子还没告诉他的资助生,其实他看到这孩子就忍不住心生怜惜,但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这孩子和他家的孩子同名同姓,他爱屋及乌的缘故。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周云逸紧张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手还微微发抖,他甚至好几次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现在才10月底,甚至不到11月,父亲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的面前。
这落在周澄眼里变成了恐惧生人,主动开口安抚他的情绪。
“小同学,你不要害怕,其实我只是有几件事想问问你,没有其他事,如果你不舒服,可以直接告诉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礼貌温和,像是在和同龄人说话,带着尊敬,一丝一毫居高临下的气势都没有,平易近人。
父亲永远优雅温柔,待人和煦,一如从前,就算他的人生早已改变,可他依旧是他记忆力父亲的样子,不涉及的妻子和孩子的事情,就永远不会发脾气,渊博睿智。
周云逸闻言吸吸鼻子,忍不住摇头说“不是的,我没有怕你。”我怎么会怕呢。
周澄直觉这孩子认识他,听这话,让他更加肯定,他情绪略微激动地说“你认识吗还是说你认识我的妻子苏见雪女士,听她说过我”他太想知道更多妻子的事情,那些他不知道的,还没来得及参与的。
周云逸还是没忍住眼泪,他带着哭音说“我认识你们,我都认识。”边说边点头。
b
周澄听到周云逸的话,可以说是惊喜万分,走过去拉住周云逸的手腕说“我们坐下来说,你可以告诉我关于我妻子的事情吗,拜托了。”
周云逸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他把那句爸爸在嘴里绕了又绕,用手背揉了下眼睛说“您怎么找到我的。”
周澄拿出纸巾递给他,笑着说“是因为你在迎新晚会上表演的节目,有同学在同学群发了这段视频,我听到后就马不停蹄的回国,想要见到你,你是我妻子资助的学生吗能不能把你们的事情告诉我一下,你弹得音乐是她交给你的吗你资质不错,应该请专业的老师继续教你,我妻子见你也一定会喜欢你。”
周云逸听到这话,明白为什么他出现在这里,也理解了他的心情,若是自己大抵也会如此猜测,他没有再拖拉,而是直截了当的把事情说给周澄,没有什么资助人,他知道这些,只因为他就是周云逸,只是灵魂附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上,才有了现在的他。
不管他会不会相信,他都要告诉他这些,原原本本,毫不保留。
“爸爸,是我,我是云逸,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但我不喜欢骗你,也不想你一直一个人,我想陪伴在你身边,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
周澄一愣,眨眨眼说“什么意思”
随后周云逸把自己在医院去世后的经历细细的讲给他听,从下午一点多一直讲到太阳下山,周云逸说,周澄听,他一句回应都没有,可是当太阳消失,漫天暗蓝时,他的眼泪已经不知不觉的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理智告诉他,这些事情是瞎扯,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灵魂附身,头投胎转世的说法,可他是经历过妻子孩子相继离世的痛苦,巴不得有人告诉他这世界是有这样事件存在的。
尤其是为了论证自己说的都是真话,这孩子说出了许多只和他们夫妻有关的事情,有大有小,周澄相信,就算妻子真的资助了这个孩子,有些私密的家事也不可能告诉他的。
父子俩都流着泪,周澄握着他的手说“我相信你,一丝一毫都不会怀疑你,因为如果这些是假的,我有非常多的机会和办法让你被揭穿,可是你说的那些与家人在一起的事情,只有我的妻子和孩子才会知道,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找我,如果你早点出现,你妈妈或许还能活着”这话不是在责怪他,而是在遗憾,悔恨,还有无尽对儿子的心疼。
周云逸抹了抹眼泪说“我一直想来帝都见你们,我拼了命的学习,想要考入帝都的大学,甚至跳级,为的就是赶在2000年你移民海外之前见到你,我生怕你真的离开这个国家,去了海外,那样我想再见到你比登天还难,茫茫人海,尤其是隔着大洋彼岸,我真的很害怕,可是我那时记不起家里的电话,你们的名字,只知道我原来的父母在帝都,我一直在医院里生活,去过几次学校,还是后来我代表学校来参加高中生数学竞赛,见到了我从前的同学赵星之,赵星之你还记得吗我初中同学,我还去参加了他的生日派对,我见到他的时候,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也不怕他觉得我是神经病,我太想你们了,我想他能帮帮我,一开始他不相信,毕竟这样的事情,不是亲密无间的家人,没有共同经历过太多事情来作证,是我我也会觉得这人是个疯子吧,好在后来经过一些事情的证明,他相信了我,也帮助我很多,不然我大概不能这样顺利的见到你我好想你和妈妈。”
周云逸报喜不报忧,除了说自己的经历,抹去了周家夫妻的所作所为,所以周澄在听到他的话后,十分感激地说“你的父母是谁,我们需要感谢他们,给他们一些帮助,不如给他们在帝都买套房子,接他们来帝都生活,毕竟你是他们的孩子,血缘上分割不了,不如做干亲,表面上我任你做义子,可以常来常往。”虽然才相认一天,但周澄已经在想弥补和回报原身的家庭,也感慨这是上天的缘分。
周云逸不想在今天说周家夫妻任何事情,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对周澄说“爸爸,今天我们先不聊周家夫妇的事情,改天我们再说我这一辈子的父母,其实我们关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一言难尽。”
周澄看到儿子的表情,也没有再说什么,冷静了下来,看看外面的天色,拉着周云逸站起来说“今天叨扰了朋友很久,我们现在先去请他吃饭,晚上你跟我回家,我们父子好好聊一聊。”虽然周云逸今天说的很细了,但还有一些是被省略的,孩子踏过千山万水来到他的面前,仿佛有说不尽的话题,这一下午又怎么能诉说思念呢
周云逸看到周澄拉着他的手腕,眼圈红红的,他就算和父亲待了这么久,可还是觉得像做梦,没想到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还不是他主动去见,而是父亲因为一首曲子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心情真的难以平复。
他点点头说“好。”
这种事情当然也就父子之间能知道,在校领导,也就是周澄的朋友面前肯定不能说,免得觉得他们疯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请人吃饭后,周澄带着周云逸回市中心的家。
路上周澄说“你打不通家里的电话是因为我已经不住在我们原来的家里了,你们走后我一个人没办法在那,就搬到了中心区的公寓,你应该记得,从前玩的比较晚时,我们就不回老城区,而是来公寓住一晚。”
周云逸上辈子出去玩的机会屈指可数,所以知道周澄说的是什么地方。
他其实还有些飘忽,下车后看一眼周围的景色,喃喃地说了一句。
“爸爸,你真的在我旁边吗这真的不是我在做梦吗”
一句话把周澄的鼻子给说的酸胀起来,他不是个爱流泪的人,可是面对今天的事情,眼泪是真的没办法忍耐,别人都说他足够坚强,只有他知道,在面对妻子和孩子的事情,他有多崩溃。
成年人的无助只在人后出现,坚强有时也不过是面具罢了。
他闻言握住儿子的肩膀说“是爸爸,明天我们去见妈妈,我也该去了,她一定很想我们,知道我们再次重逢,会替我们高兴的。”
周云逸主动给周澄了一个拥抱说“好。”
周澄一步步安排,除了说要去给妻子上香,还说要请赵星之吃饭,表示感谢,毕竟在他没见到孩子之前,这娃帮孩子了不少事情,是个好孩子。
周云逸一一点头应下。
回到公寓,周澄给周云逸拿睡衣,是他的,有点大,像个老头子一样啰嗦地说“这睡衣是我的,有点大,等明天有空了我们去逛商场,爸爸给你买衣服。”
除此之外,半夜周澄还忍不住起来看看周云逸住的卧室,轻轻打开门看一看,真的是孩子睡在那里,不是他白日做梦才臆想出来的。
对于没接触过这样事情的人来说,给人恨不真实的感觉,不止是周云逸担心自己在做梦,周澄其实也在担忧,怕一夜醒来都成空。
不出意外,这样的适应期还需要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