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春末的夜,雨打进泥里,心里的某一处灼灼发起烫来。
即将到来的热,仿佛就要破土而出。
温识沉默地趴下,在这样的安静和这样的气息之间,恍惚想起曾经的那个夏。
温识的初二,并不美好。
爸爸霎然倒下,丰沈失去决策人,顿时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从抢救到病危,再到宣告失败,一切快得就像一场噩梦。
那一阵她的眼泪像是流不干,家里所有人都不放心她。大伯和哥哥每天直面集团数不尽的利益纠纷,心力交瘁,一边还要担心她,怕她受不住打击。
温识不想让他们操心,只能压下情绪,躲在被窝里悄悄地哭。
一切稳定后,葬礼才举行。
她爸的遗体早就烧好,骨灰供在盒中。吊唁会的地点选在白庭山上,温识穿着一身黑色,胸前别着白色小绸,作为亲眷站在厅边迎接前来的宾客。
丰沈在她爸的带领下几年来拓展飞快,赏脸的客人不少,打量的目光或同情或惋惜,又或者带有别样思量,不停歇地落在她身上。
也有夸赞她的,说她小小年纪行事稳重,表现从容顶得住事,很是不错。她充耳不闻,机械又麻木地在厅中游走。
忍了很久,忍到吊唁过半的休憩时间,正厅变成社交场合,温识再忍不住,匆匆离开窒息的环境。
她漫无目的,情绪翻腾上来,直至破体而出化为呜咽,躲进庭院坐在石凳上掉泪。
周围清幽,绿植葱葱郁郁,脚下是阴凉明净的石板地。她哭得专注,没注意到凉亭里还有人。
倚着圆柱的傅准身上盖着浅色外套,被她细微的哭声吵醒。
看见他坐直身,温识泪眼朦胧地怔了怔。
少年清俊的脸线条明晰,长腿散漫地踩地,鸦羽般的睫毛托住淡薄的日光,一脸懒散朝她瞥来。
没什么情绪和喜怒,看着却不好惹。
以往遇见这种不像善茬的人,温识一般都会躲开,可她太难受了,眼泪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往下掉,不想动也没有动。
只一眼,她低头继续伤心,不在乎周围的一切,也不关心凉亭里的什么人。
安静间,过了一会,响起脚步声。
傅准停在她面前。
温识视线朦胧地抬头看,树叶间落下的光被他挡住,他大概已经高中,颀长清瘦,有一种无尘的透明感。
他拿着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递给她。
温识没接,视线落到瓶身上,越发想起她爸,眼泪唰地一下又掉下来。
“我不喝水”
或许真的憋了太久,心里堆积的一切终于撑不住,在这样一个合适又不合适的时间与地点,她呜呜地哭“我只喝乌龙他知道我最喜欢喝乌龙茶,他在的时候他知道的”
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到后来颠三倒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阴影持续一会消失。
他收回手走开了,被挡住的太阳重新出现,可她一点都不觉得暖和。
他可能是跟着大人来参加吊唁,也可能是白庭山庄其它厅的。温识懒得细想,一心陷在自己的痛苦里。
前面厅里休憩时间还没结束。
宾客亲朋各怀目的地社交,他们私下那些议论她都知道。说大伯和哥哥疼她,她没了爸爸也有人护着,或是说她真可怜,孤零零一个。
只有家里人和她一样悲伤。
她被一种更加深刻的孤独感包围,坐着一动不动。
脚步声没多久却又回来了。
还是一样的位置,连光都挡得差不多。
傅准拿着一瓶乌龙茶饮料站在她面前,不做声地递给她。
温识怔怔地看着他,眼睛有点刺痛。
树叶飒飒作响,一切安静又嘈杂。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片刻。
她缓慢地抬起手,握着瓶身,一刹那痛哭出声。
她喜欢喝的其实不是饮料,是乌龙青梅。每到夏天,她爸都会让人用上好的茶叶泡水,再加上腌制出的青梅汁,精心兑给她喝。
她想,她的模样一定狼狈不堪。
一身黑色丧衣,胸前别着白色绸布,眼泪糊满脸。
日光在他身后。
她紧紧地握住瓶身,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为什么是傅准
这个问题温识后来想过很多次。
始终没有答案,却不止一次想起那天。
被挡住的太阳光、摇晃的树叶、阴凉的石板地,还有那瓶微苦微涩的乌龙茶。
初二这一年,温识遇见了傅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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