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有不知名料理的奶香味,温热细腻。
她想起高中,他和身边人常去的那家校外奶茶店,腻起来比这个浓烈得多。
不过她一般只喝乌龙青梅。
那家店的乌龙青梅几乎充斥了她大半的课后时光,其实严格来说,味道也并不能算太好。至少比起家里每到夏天阿姨给她煮的,差得远了。
只是因为他在那。
他常去,她便也成了熟客。
她还记得最难以下咽的那次,不是味道不对,是她的心情。
那天特别特别热。
在奶茶店里的走廊上,她无意听到另一间卫生间里,岑啸和傅准说话。
他们聊起她,岑啸带点玩笑意味地调侃,说傅准迟早会落到她手里。她听得出来岑啸没有什么恶意,又因为是偷听,当时就想走开。
提步前的一刻,傅准冷淡的声音却从里面传出来。
那时候,她追他已经有段日子。他一直是无视状态,从未有过任何表示。
在那一天,她却第一次听到他的回应。
他说,做梦。
当时什么心情,她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脚下僵住,连迈步的动作都不会。
开门后和他们照面的瞬间,她第一次生出了想逃的冲动。
她见过很多人,喜欢她的,讨厌她的。
即使是傅准,他的冷淡、忽略,她也都感受过。
但从没任何时候,比那一刻让她觉得更难熬。
怎么离开奶茶店的她忘了。
第二天,叶尽桐看出她情绪不好,追问很久,她还是没有告诉叶尽桐。
一整天窝在教室里,连课间操也没做。
直到傍晚。
她在走廊上扫地,看见傅准从操场经过。
她远远地瞥见,停下动作,在阑干后看。
沉闷的夕阳,光一缕缕洒下。
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校墙外是车水马龙的街,走廊上只剩打扫的人,突然之间一切都好像格外空旷。
少年人情绪太过丰富,陷入一个低谷就觉得整个世界坍塌。
她看着他经过操场,打球声被他甩在身后,俊朗眉目冷漠平和,衣领折得无比整洁。
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只是那一瞬间,她听到心里有个声音说。
算了。
别扭,难过,所有被高高吊起无法落地的情绪,在那片刻夹杂着酸涩,坦然而又艰难地同自己握手言和。
终归还是喜欢多过其它。
他就像一个热烈的,绮丽的梦。
可就算是水中的月亮,她也真的想要捞捞看。
收回飘远的思绪,温识敛了敛眸,拿起桌角的浅色纸张。
“你会折纸吗”
随意一问,并没有要等他回答。
她摆弄起手里的纸张,动作像是毫无章法,但那不大的纸却在她手中逐渐有形。
傅准没说话。
那双白皙的手指,嫩如水葱。
以往咋咋呼呼吵闹不停的人,此刻安静得不像话。
温识折完最后一步,给他看,“你看这是什么”
傅准瞥一眼,道“象。”
她伸出一根指头摇了摇,纠正“是貘。”
“食梦貘。”
温识给他解释,“吃梦的那个。”
傅准表情平平,但明显,并不认可。
鼻子老长,怎么看都是象。
温识自己也知道,看着手里的东西暗暗低咳,又把鼻子揪掉一点。
“这下像了吧”
傅准“”
温识看他一脸说不出话的表情,笑意加深,捏着那只不伦不类的“貘”,顿了顿,问“你知道食梦貘吗”
“传说中一开始没有提到吃梦,后来传到邻国再传回来,多了一些新的内容。”
温识摆弄着像貘又像象的折纸,眉目低垂,声音很淡很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韧韧的平静和坚持。
她讲“舶来文化里说,它会吃掉噩梦。”
小时候,她有段时间睡得很不好,经常半夜被吓醒大哭。
医生说是白天受了惊,家里人操心得不得了。
后来她爸送了她一个“貘”抱枕,长得不丑,还很可爱。她每晚抱着入睡,不知是时间久了,受惊的情绪过去,还是心理安慰,她真的没有再做噩梦。
再后来发生了很多事。
她爸离开,那个抱枕丢失,身边少了一个会第一时间赶来的身影。
她遇见傅准,握住了他递来的那瓶乌龙青梅,也在两年后听到他的那一句“做梦”。
黑黑白白的梦交织,有好有坏,只是被悲伤冲击醒来的夜晚,她再也不会大哭。
她睁眼看着窗外从天黑到天亮,深知,总会有亮起来的那一刻。
餐厅里的香味越来越浓厚。
温识看着傅准,眼里是那年傍晚偷来的光,弯唇朝他一笑。
“做梦,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同这一瞬间。
噩梦退却无痕。
然后,美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