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路滑,老臣们出行怕是不方便,来不了就算了。左右都是自己人,不如现在就开席吧。”嬴政说完,内侍们会意,上前将殿门关闭。
随着章台宫内外两道大门“砰”地合上,隔绝了室外绵绵不歇的雨声,扬起一阵浮尘,原本光线就不是很明亮的大殿内一下子变得更加昏暗
姬丹内心一沉,不由得攥了攥右手。
她已经明白了宫宴为何举办得如此急迫又突然,为何在明知今日天气恶劣的情况下秦王却没有取消宴会,前来赴宴的其它臣子为何连个人影也没看见因为请柬上写的时间根本不一样,等他们赶到章台宫时,一切早已结束。
先前徘徊于心中的莫名忐忑在这一刻皆化作深深的焦虑,姬丹几乎可以猜得到嬴政接下来的打算毋庸置疑,这场宫宴就是阿政的计划,借着为她接风洗尘的由头,将嫪毐骗至此处就地诛杀
本是秦国的内政,自然跟自己一介外邦来的质子扯不上关系,但此时殿门紧闭,换言之,她这个燕国太子已经被动卷入了这场结局未知的宫变漩涡,想全身而退也为时已晚。
宫人们点亮殿中最大的鸣鸿烛台,烛火不安地摇曳着,这场专为外邦质子而设的筵席终于拉开了序幕。
秦王政东向坐于上位;长安君成蛟坐于王位南向;燕太子丹与长信侯分别落座于北、西两个席位;樊於期一身鹿皮甲胄,威风凛凛,面无表情地立于秦王身侧。
美味佳肴、琼浆玉液一样样地呈上,姬丹如坐针毡,根本没有心思动筷,这时听到嬴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听闻燕国的鱼虾海鲜被称作人间至味,太子丹殿下今来咸阳作客,不妨尝一尝这渭水之鱼的味道与你们燕国有何不同。”
她方才注意到桌上摆列的尽是鱼肉所做的菜肴,有清蒸河鱼、鱼丸荇菜汤、滑溜鱼片、酸辣鱼羹等十多样秦国不像燕国濒临北海,水产丰富,这个时节能吃上新鲜的鱼已经很不错了。
姬丹从小特别爱吃鱼,尤其是全鱼宴,她只告诉过阿政一次,没想到时至今日阿政还记得这么清楚。
“多谢王上盛情款待,丹感激不尽。”
公开场合便只能说些场面话,再多言语心绪只得藏于心底。姬丹拱手拜过谢,却见坐在自己对面的成蛟捂嘴嬉笑道“想吃就吃呗,拜来谢去的累不累”
嬴政看了眼姬丹,见对方并无异色,便对嬴成蛟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家燕国太子知书达理,哪像你野猴子似的”
“这么多人在场呢,王兄也不给臣弟留点面子”
“面子寡人以为长安君里子都不在乎,哪儿还要什么面子。”
“王兄惯会拿臣弟开涮”成蛟嘟着嘴,语气像在撒娇。
这边,嬴氏兄弟正在说笑;另一边,坐在西侧的嫪毐却绷着脸,始终一言不发。
成蛟眼眸一转,忽然放下筷子道“宫宴怎能少了歌舞臣弟有个不情之请。”
“又有什么鬼主意”
嬴政自斟自饮了一杯,但听成蛟煞有其事地说道“宫中舞乐翻来覆去就那几样,难免单调。臣弟府上有一名叫朱砂的门客,剑术乃是一绝,不妨让他来舞上一段,以作助兴。王兄觉得如何”
“听起来倒是新鲜,不过舞剑不可无雅乐相配。”
嬴政话音刚落,成蛟笑道“这有何难臣弟愿为在座诸位抚琴一曲。”
姬丹早前便有所耳闻,当今秦王之弟长安君武艺不精,却擅长音律,尤其弹得一手好琴。但她一时无法断定这个成蛟究竟是跟自己一样被动地卷进这场事端,还是已和他王兄预谋好,此时的言行举止只不过是这对兄弟在做戏而已。
“如此,甚好。”
随着嬴政欣然点头应允,成蛟身体微微前倾,在众人瞩目中拍了拍手,唤道“朱砂”
“哒哒”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
木屐碰撞地面的声音,很轻由此可判断,此人内功定然不浅。
姬丹暗暗思忖着,但见一鬼面覆脸者从屏风后款款步出,赭衣曳地,朝大殿最上方的王座迎面走来。
只朝那鬼面人扫了一眼,霎时姬丹便觉心弦震动,情不自禁睁大双眸,灵识混乱,脑海里一片空白,酒樽竟从手中“咣当”一声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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