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渐起,湿热的梅雨节气格外叫人心烦意乱。
苦夏端坐于案前,保养得凝白如脂的玉手正拿着一捆书简细细品读,虽有清凉消暑的冰块在侧,然而她却没有一点凉爽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心烦气躁,连书也丝毫读不进去。
近一个多月来,王上来端华宫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最多也就坐个一盏茶的工夫,更是连扶苏的课业都问得少了。
虽说在扶苏的事情上她与王上有些分歧,可王上不至于为此而对她抱以成见,更不会像现在这般一连多日都未踏足端华宫。
那人上次对自己笑是什么时候呢对了,那还是在巡视蜀地之前那时的他还记得自己最爱吃柑橘,而秦国不适合栽种橘苗,便花了重金将一车又一车甜美多汁的橘子从楚国运往咸阳。
然而仅仅半年时间,仅仅是去了一趟蜀地,一切都变了
苦夏越想心里越乱,干脆放下竹简,起身去户外走走。
此时已经过了黄昏,烈日西沉,晚风渐起,花园里树木成荫,前面还开辟了一方规模不小的荷花池,由一弯石拱桥相连,倒是个纳凉消暑的好去处。
苦夏邀了杜七子一同散步赏荷,丝丝凉风吹在身上,确比室内舒爽惬意得多,再加上杜七子性情温润柔和,与她聊了一会子后,苦夏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两人正准备折返各自回宫,不料就在这时,耳畔蓦然传来宫女们的窃窃私语。
此时天色已有些昏暗,视线也不甚明朗,加之他们二人站在树荫之后,因此并未引起对方注意。苦夏转身欲走,她本无意于听墙角这种不入流的事,更何况身旁还有杜七子在,奈何听到有人提及自己,于是鬼使神差般地停步驻足。
“此话当真王上真的一个多月都没去端华夫人那儿了”
“千真万确不光是端华夫人,其他宫妃那里也没去。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你那位老乡,他不是在端华宫外值夜么。”
“即便是地位最尊贵的王后,所享的专房之宠也不过两三月。那个民间女子也太厉害了吧,听说王上每天一下朝便迫不及待去她那里,日日同食,夜夜承宠,各种奇珍异宝赏赐不断,再这样下去都快赶上王后的待遇了”
“什么王后她也配”一个宫女狠狠啐了一口,“不过是个勾栏里出来的贱货,仗着有几分姿色入了王上的眼罢了,还想当王后做白日梦呢”
“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又是如何得知她出身于那种地方”其他几人显然被刚刚那句话惊到。
那宫女冷笑“这不明摆着么既然王上那么喜欢她,又夜夜召她侍寝,为何这么长时间都没给一个名分就算她是个毫无家世的平民,封个少使总不为过吧而且,王上只让她待在自己的殿中不许出来,也不允许其他宫妃宫女去她那里,这说明什么”
另一个嘴快的宫女一拍手道“说明那个女人身份低贱不堪,不光位分不能给,连这件事都不能让旁人知晓,唯恐丢了王族的颜面”
众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那个自作聪明的宫女继续在作死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那种地方出来的,谁不会点淫巧口技把王上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也是情理之中可惜了那些被冷落的宫妃,尤其是端华夫人,出身再高贵母家再有威望,到头来还不是被一个娼妇比了下去。”
苦夏越听越不堪入耳,尤其那句“被娼妇比下去”更让她的心头之火一下子窜得老高,再也忍无可忍。
那几名不怕死的宫女亦是看天色不明且池边少有人至,才敢在这里小声议论,却未想到谈论的内容竟被苦夏听了去,当即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跪地哭着求饶。
苦夏不动声色地唤来自己的贴身宫女“弦月,你说说看身为宫人却背地里嚼舌根,议论主子的是非,该如何论处”
弦月上前一步,俯身行礼,举止恭谨“回夫人的话,依照宫规,当掌嘴五十、杖责五十,逐出宫,永不再用。”
听到她不带任何语气的陈述,那几人更是嚎啕着求苦夏饶命,毕竟五十板子打下来势必皮开肉绽、伤筋带骨,不死也去掉半条命
苦夏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又道“那本宫再问你,若背地里议论王上的是非,又该如何处置”
弦月脱口而出“此举等同于以下犯上,乃大不敬之罪,按律当诛。”
“既如此,那还等什么。拖下去,杖毙。”苦夏挥了挥手,神情淡漠。
“夫人饶命啊”
“夫人饶了奴婢这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任凭那几个宫女怎样嚎啕哀求,苦夏也无动于衷。
直到哭喊声渐渐远去,站在一旁始终未曾吭声的杜七子终于轻叹了一声“她们只是刚入宫的宫女,难免不懂规矩,且是初犯,夫人何苦赶尽杀绝”
这些年来,后宫一直都由苦夏打理,苦夏严于律己,对他人却一向宽厚,甚少疾言厉色,更不用说像今日这样直接下令杖毙宫人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并非我赶尽杀绝不留情面,是她们先坏了规矩。”苦夏嘴上不说,但内心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确实是气不过,只要一想到王上为了那样一个女子而冷落她这么多天,她就气不过。
可是再生气又有什么用呢,她是上将军的嫡女,一入宫便被册封为夫人,地位尊贵,难道还要让她放下架子去跟人争宠不成
“夫人想必是为了那个女子而烦恼吧”杜七子一贯擅长察言观色,她料定苦夏这些日子正是为此事而苦恼,便不着痕迹地试探道,“您是后宫之首,不便出面,不如就让臣妾去看一看这狐媚惑主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这样合适吗,你的位分也不低”果然,苦夏虽未明言,但眼神中已透露出几分希冀。
杜七子微微一笑“无妨。既为探查,臣妾定不会贸然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