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使用任务道具‘一卷麻绳’?”
熵不增意外地看了眼信息栏,把麻绳举起,朝向猎人。
奥杜尔必须没什么反应。
熵不增想了想,把麻绳递给秦冠,又朝猎人指了指:“把这个给npc看看。”
秦冠拿着麻绳跳过齐腰高的院门,大大咧咧地走进人家院子里,把麻绳往奥杜尔面前一递。
奥杜尔就很莫名其妙,又畏惧了看了眼围着他家院子的大群亡灵,一咬牙一狠心,硬着头皮接过麻绳。
老耿借机操作“g权限”、把奥杜尔拖进了矩阵内。
这种临时把土著人拉进矩阵的操作原理和铭刻了精神链接符文的杜鹃花徽章类似,但不如杜鹃花徽章方便,需要即时在线“加人”,且只能拖亡灵们接触过的人,时效性还很短,通常只能维持半小时,是杨秋放任玩家们出去做“隐藏任务”后才开发出来的新功能。
简单来说,就是让被亡灵们直接接触到的人暂时沾染上亡灵们骨架里面藏着的精神烙印符文的气息……时效性当然没法持久。
拿到麻绳的奥杜尔愣了下,眼前这个亡灵的“kabakaba”声几乎是一瞬间被青年男性不耐烦的清亮嗓音取代:“……别装了奥杜尔,你干的好事我们都知道了,看看这卷麻绳,你还认识它吗?”
奥杜尔僵硬地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亡灵,使劲儿咽了口唾沫——金币女士啊!他为什么会听到亡灵在说话?!
秦冠自然理解不了眼前土著的惊骇与之前的惊恐有什么不同,气势汹汹地道:“你还想装傻充愣吗,春天的时候,你在雾影森林里做过什么好事?”
春天、雾影森林这两个关键词加上亡灵塞给他的麻绳,奥杜尔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被他尽量忽视的、那段毛骨悚然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
活人难以分辨亡灵的表情,亡灵观察活人的反应倒是一看一个准,秦冠眼睛一亮,迅速掏出守夜人npc给的徽章、怼到奥杜尔脸上,厉声喝道:“我们是调查雾影森林事件的驱魔人,快点交代!不然把你抓回去!”
奥杜尔脸色发白,浑身发软。
要是来的是守夜人调查员,奥杜尔还敢若无其事地佯装不知;来的是一群亡灵,这些亡灵还连他把上吊麻绳藏起来的事情都知道……他就真的不敢胡说八道了。
脑子空白一片的奥杜尔一时间没余力去疑惑为什么会连亡灵都能当驱魔人这个三观破碎的问题,这个对亡灵这种不死系生物天然就有恐惧心理,且误以为这些亡灵知道死后的世界、搞不好还能跟亡魂对话普通乡村猎人,脸皱成一团,磕磕巴巴地开了口:
“我、我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亡灵老爷们……我只是、只是……替那个不知检点的珍妮特收尸……”奥杜尔欲哭无泪地道,“她明明已经是杰夫老爷的人了,却还暗中跟林场的工头往来,还莫名其妙地跑去林场那儿吊死……如果这事儿被外人知道,杰夫老爷就会名声扫地,我也没办法啊——”
“珍妮特是谁?”见这个npc终于肯开口,熵不增连忙也跳进院子里。
“是尼达姆村长的第四个女儿。”奥杜尔哆嗦着回话,“杰夫老爷为了她,每年都会回来村里的大屋住上一两个月……虽然她只能做杰夫家的女仆,可对她这种乡下女人来说,那有什么不好呢,要不是杰夫老爷的仁慈,她可没法儿过那种跟城市人一样的好日子。再说了,杰夫太太对她也很好啊。”
听到这话,秦冠“啧”了一声,一脸的嫌弃:“什么鬼,当小老婆还让人羡慕起来了?”
熵不增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哆哆嗦嗦的npc,道:“你确定珍妮特是自己上吊的吗?”
“当然,亡灵……女士。”奥杜尔连忙用力点头,“那天我是最早上山的人,我发现她时,她穿着林场工头送给她的裙子,衣服上没有皱褶,脖子上也只有一条勒痕——我看过好几个村里女人上吊过的样子,都是这样的。”
“卧槽你等会,你看过好几个上吊的女人?!”秦冠吓了一跳。
“隔、隔几年总会出现这么一两个想不开的。”奥杜尔被秦冠提高的声音吓了一条,磕磕绊绊地道。
熵不增微微摇头,没说什么。
《异界》这个游戏面世之前,熵不增除了学习外最大的兴趣是看法制节目,所以她会有各种各样奇葩的知识点——比如会懂得一些病症的症状,对华夏警方的调查取证套路也是相当了解。
而只要是对华夏国法治进展过程比较了解的人,都会知道一件事:新华夏国的农村妇女自杀率,曾经高到耸人听闻的程度。
《异界》这游戏的策划像是有病一样死磕“真实感”,参考现实中的社会发展规律搞一套“彩蛋”似的隐藏设定让玩家去发掘,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那你为什么要极力掩饰珍妮特上吊这件事呢?罗伯特·杰夫的名声好不好,对你而言是很重要的事?”熵不增再度问道。
“当然了啊,亡灵女士!”奥杜尔一下子挺直了腰,声音也不再颤抖了,甚至带上了真情意切的恳求之意,“我们这儿还是科尔夫家的领地时,六成的粮食都不够应付秋税!像我家这种田地很少的人家,缴完税就连玉米都剩不下多少了!”
“杰夫老爷来了之后,不管秋收时外面粮价怎么跌,他都只收我们五成的粮食!”
“如果杰夫老爷走了,再换下一个领主来,和科尔夫家差不多……那可怎么办啊!”
熵不增,再次陷入沉默。
因原生家庭比较复杂之故,熵不增虽然年轻,但对人情世故的了解并不比平白活了好几十年的成年人低。
就比如这件事,熵不增就很能明白一点……乡下的小情妇是不是移情别恋这种事,对于罗伯特·杰夫这种有身份的骑士而言其实不算多过不去的事,人要真在意这个珍妮特,就不会把人丢在乡下了。
可对于兰纳村的村民而言,罗伯特·杰夫的小事就是他们的大事。
为了“保护”这个比别的领主更“仁慈”一丁点儿、吸血吸得不算特别狠的杰夫老爷,这里的村民,可以坦然地去做他们认为是应该做的事。
让一个他们认为“不检点”、“不知好歹”的,年纪轻轻就被所有人都默认“当老头子情妇非常幸福”的年轻姑娘闭上嘴巴,连用极端上吊来表示反抗的行为都不允许,把她的个人喜悲、痛苦、愤怒严密地隐藏起来,把她的存在抹杀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曾经调查过此事的调查员“山鼠”都不知道她的名字……当然也是“正确”的事。
但至少,这种事在那个女孩那里是不正确的,她不甘心无声无息地消失,她用她的方式向所有看不见她的人呐喊:她在那里,就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