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杜塔塔城的贫民窟不比因纳得立那种近几十年才出现的贫民、无业者和外来务工者临时居住地,杜塔塔城贫民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百年前的莱茵王国护国战争。
第一批贫民窟居民,是从南部、西部、乃至北部的部分地区迁到中部来的失地农民。
这些失地农民失去了土地和家园,又无力靠个人或小家庭的能力往能获得土地的地区迁徙,只能依附城市而生、被迫成为手工业者和第三产业从业人员,世代久居于此。
出生起见到的就是狭窄的巷道和低矮密集的棚屋,成长过程中接受得最多的是老街坊老邻居的帮助;高耸的城墙如天堑般将他们与城内人隔绝开来,从没有被城市里的老爷们搭理过,更谈不上接受到任何的扶持和援助。
对于如此处境的贫民窟居民来说,城里的领主老爷会不会被人轰走,他们是真的不感兴趣——他们中的许多人,甚至连伊齐基尔伯爵的名字都不知道。
反正不管谁当领主,贫民窟里的生活也不会变得更糟。
要是城里那些漂亮的大房子换了一批主人,这些新主人要招募新的仆佣,那么贫民窟的居民们倒是会更有兴趣一些——能成为好人家的仆佣,对于这儿的住户们来说就已经是阶层上的跃升了。
拿钱办事的帮派混混们从巷头跑到巷尾,同样的话自个儿都说腻了,被他们说动的住户也没有几个。
挑水工的儿子一脸烦躁,对同行的同伴道:“这根本没用吧,这里的穷鬼就算是被刀架到脖子上了也懒得多动两下、生怕动得多了肚子里那点油水会跑掉,上面说要让这帮穷鬼去对付因纳得立人,怎么可能啊!”
“你管那么多呢,上面要让咱们怎么做,咱们就怎么做。”跑累了的同伴直接蹲到地上,左右看看没什么人,神神秘秘地朝其他人招手,压低声音道,“嗨,我说……听我家隔壁那个老太婆说,那帮因纳得立人会在下午的时候拉三轮车到巷子里来,那三轮车里还藏着收音机和喇叭……”
挑水工的儿子和另外几个混混,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喇叭倒不是什么稀罕货,但收音机无疑是很值钱的。
有个混混犹豫了下,道:“还是别了吧,昨天就有不少兄弟落到那帮因纳得立人手上了,听说西城区的小帮派甚至全给栽了进去,一个都没剩下。”
刚激动起来的挑水工儿子顿时就冷静下来了。
收音机确实很值钱,可要是把自己搭了进去没命享受,那这钱就算捞到了也毫无价值。
提议的混混也很忌惮因纳得立人,他们这帮人只在自己熟悉环境的巷子里行动、没敢走出迷宫一样的巷道,就是怕遇到因纳得立人了没机会跑掉。
“算了,先继续干活吧。”提议的混混撑着膝盖站起,磨着牙道,“等到乱起来了……说不得就有机会了。”
挑水工的儿子和另外几个混混刚压下去的贪念又被引了起来,振作精神,继续一家家地去煽~动;只要是看到稍微能拿得起武器、有杀伤力的半大少年,就拉着人家恐吓着“你的姐姐妹妹要被因纳得立人抢走、你家的房子会被因纳得立人烧掉”之类的话。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正确辨别是非的能力,一个中午的时间过去,拿钱办事的混混们还真的哄骗来大几百个人,拉到了贫民窟东南面的河滩上。
几个帮派的大头领蹲芦苇丛里晒了一中午的太阳,看到放出去的小弟们就弄来这么点人、数量还没自家的帮派成员多,还大多是些半大不大的少年人,那脸色就红里透着黑……
没辙,人再少事儿也得办,毕竟城里的老爷们这次还挺大方、钱都提前给足了,收了钱总不能不办事。
几个大头领商议一番,让自家的帮派成员全把皮鞋脱掉、帽子拿掉,换上贫民窟住户常见的破衣烂衫和灯芯草草鞋,分成多路、领着那些给哄骗来的半大少年们,重新返回贫民窟内。
这工夫,因纳得立的志愿者们已经再次拉着三轮车进入贫民窟巷道深处、开始卖廉价杂货播放广播剧,喇叭传出的声响连河滩上的洗衣妇都能听个清楚明白。
混混们裹挟着少年人们回到巷道里,没转几道弯,好容易费力骗来的少年人就心生后悔、悄悄溜号了不少……
迷宫一样的巷道混混们是很熟悉没错,可本身就住在贫民窟里的少年人们更熟悉。
混混们也知道想抓住这些泥鳅一样的小子不容易,只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盯紧没跑掉的少年人,气势汹汹地各自往不同巷道内喇叭声最大的地方跑去。
挑水工的儿子已经从母亲口中套到了来他们这条巷子放广播的因纳得立人会把三轮车停在哪,熟门熟路地领着人跑到地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帮为了伪装成本地居民穿上了破衣烂衫、两手空空的混混,看到了停在巷子转角处的三轮车和围着三轮车挑选廉价杂货的本地人;也看到了两个站在距离三轮车不远处的、穿着半身甲、提着武器、虎视眈眈盯着四周的因纳得立干员。
半身甲下是因纳得立的干员制服,穿着干员制服的人连续两个早上骑着自行车在巷道间穿行为售卖便宜粉条的三轮车补货,本地住户看见他们不是一回两回,接受力良好。
干员护送满载便宜杂货和收音机喇叭的三轮车进来时,随车的志愿者也大大方方地跟本地居民讲清楚了,毕竟是交战期间,他们出来活动有一定的危险性,为防备城里的老爷们使坏袭击他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妇人,需要因纳得立干员跟随保护——对于这一点,本地居民也非常能理解。
毕竟卖便宜粉条和廉价百货给本地人的因纳得立人里面确实有不少妇女,而城中贵族也确实不怎么干人事,时不时闹出马车撞死人、收税打死人的传闻,本地居民自己认真想想,都忍不住替友善的因纳得立人操心。
挑水工的儿子和跟他一起带人来闹事的混混,直愣愣地盯着那两个神情凶悍、气势惊人、说不准有职业级实力的干员看了两秒,后退,再后退。
人家不仅着甲,还提着武器;虽说在这种地势狭窄、人员杂乱密集的地方不一定能施展得开手脚,但第一批冲上去搞事的人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混混们平时在街上装愣耍狠是为了吓唬人,并不是脑子有病。
挑水工的儿子跟混混同伴们对了个眼神,把被他们包夹在中间的几十个半大少年人推了出去。
这帮少年人倒也“听话”,让冲就冲,埋头就往三轮车方向跑。
然后吧……大部分人跑到中途就鸟兽散、撒开腿往自家家里跑。
少部分人倒是真头铁地试图去哄抢三轮车上的杂货……没能挤进人群,还被围着三轮车的妇女、老人、和其他半大少年一阵喝骂。
“哪家的小子在这里瞎冲撞,没看见人这么多吗!”
“你这臭小子要干什么,信不信我告诉你妈妈!”
来当安保的两名因纳得立干员都没理睬那十几个头铁少年,只板脸盯着躲在巷子口探头探脑的那群看着要比本地居民胖壮健康得多的可疑人员看。
混混们面面相觑,默默缩了回去。
——真不是他们不愿意办事,是这事儿真的搞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