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捅破了窗户纸,提出“另一种选择”的可能性,让以为自己已经计划得足够周全的罗威尔修士,眼前能看到的世界更加开朗。
这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罗威尔修士心中有个声音如此持续地呐喊。
正如杨所说,他不如罗威尔修士了解繁荣教会。
同样的,也没有人比罗威尔修士更了解自身的处境。
身为繁荣教会现存寿命最长、资历最深的黑袍苦修士,为何罗威尔修士竟被排挤在圣地之外、只能就职于圣教士骑兵团?
原因再简单不过——他的资历太深,声望也太高了。
连教宗本人,都必须恭恭敬敬地称呼罗威尔的姓氏,而不能叫他的名字。
教宗也好,圣地神官也罢,谁会愿意看到这么一个地位超然的人压在自个儿头上,想做点什么都束手束脚?
高高供起、远远地放出去,没事儿别回圣地,有事儿更别回,在外面处理麻烦就行——这就是繁荣圣地对罗威尔最大的期望。
罗威尔自己也很清楚是怎么回事,他的性格不容许他拉下脸来与人争权夺利,所以他便也真的顺应了其他人的期望。
但要说不甘心,心底深处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的。
而现在,杨的建议,就像是让罗威尔心底那点儿不甘忽然得到鼓励,更加用力地在他心里咆哮起来。
“若是我……若是由我来做决定,会如何呢?”
罗威尔能感觉到自己的思绪正在沸腾,正在预演着各种各样的可能,难以平静下来。
魂不守舍地回到威斯特姆,到车马司归还了马车,罗威尔在人群熙熙攘攘的马丁街站了会儿,抬脚往镇政厅方向走。
“罗威尔修士?这就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会在城里呆两天。”
纪棠看见罗威尔上门,笑着起身招呼:“明天就是冬日庆典了,城里比我们这儿热闹多了吧?”
“确实要比镇上热闹一些,不过我还是更习惯威斯特姆的气氛。”罗威尔修士谢了一声,在纪棠拉开的椅子上坐下。
来时想了一肚子的问题,真正见到这位亡灵镇长,罗威尔修士却忽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一时沉默下来。
纪棠知道这位苦修士没有正事不会来镇政厅打搅,暂时放下公务,主动打破沉默:“修士,你似乎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罗威尔纠结了会儿,呐呐地道:“纪棠镇长,你们亡灵……是如何决定由谁身居高位的呢?”
“当然是看能力了。”纪棠没想到这位经常思考一大堆的苦修士居然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好笑地道,“有能力去做大事的人就去做大事,要是能力不足,那就做力所能及的事。反正目的都是要解决问题,谁上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呢。”罗威尔修士老早听过类似的话,但他并不能接受这种观点,“你们亡灵内部也会竞争镇长,对吧,显然是所有人都想身居高位的,即使是亡灵也不例外。”
纪棠头痛地抓了抓脑壳……放给玩家去竞争的其实只有无关紧要的流放镇镇长,其它重要的镇子,像是威斯特姆、永望镇、凯恩镇、新镇这些地方,是不会任由玩家祸祸的,只从国家队里选任——这种大实话,指定没法跟这位对亡灵一知半解的原住民说。
“你说的没错,确实是人都会力争上游,竞争高位。”思索了会儿,纪棠认真地道,“但像是这类一心往上爬的人,也是有区别的。一部分人是想获得更高的权力好方便做事,一部分人是想获得更高的权力来满足自己的私心,还有一部分人,是又想得到权力证明自己的才能、以做炫耀优越的资本,又想利用权力满足私心。”
“通常来说,我们会尽可能把第二类人筛出备选范围,谨慎地、保守地任用第三类人。对于看上去似乎很纯粹的第一类人,则更要谨慎对待,更要仔细地去甄别,这个人想做成的事,究竟是对所有人有利,还是有害?”
“如果是前者,这个人确实有竞争高位的能力,想做成的事也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那么毫无疑问,这个人就理当身居高位。”
尽可能解释到这一步,纪棠又笑着到:“不过呢,一时的才能不代表一辈子的才能,一时的道德高洁不代表一辈子道德高洁。适当的时候让合适的人身居高位只是第一步,到了不合适的时候,也能平平顺顺地把已经不合适的人撤下来,才叫有始有终。”
“我们华夏……我们亡灵,建立起属于我们亡灵的组织,建立起各种规章制度、考核评选标准,又时时自省自查、尽可能及时地更新完善我们的规章制度,确保其不落后于时代,就是为了确保这套保证能者居之的筛选任命制度能健康地运行,让权力始终为所有人服务,而不是只为个别人服务。”
罗威尔修士听到一半,便忙不迭地从纪棠桌上拿过纸笔,刷刷记笔记。
他现在是完全不纠结自己去竞争教宗之位是否与自己的人生信条不符了,纪棠这番介绍下来,罗威尔修士便觉自己那点儿纠结心思根本就是在矫情——比起羞耻竞争教宗是否显得自己追逐名利,想办法在有生之年建立起能保证繁荣圣地健康有序运行的内部组织,重要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