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伯爵直直地盯着“次子”看了数秒,开口发出声音时,那呆板、僵硬的声线,那缓慢得与杨秋设定的“僵尸npc语速”相似的吐字,以及……说话时只有嘴唇颤动、其它面部肌肉完全不参与的诡异神态,便连对神秘学一无所知的普通人也能发觉出不对来。
“外面情况如何?”老伯爵一字一句地、缓慢地道。
格莱斯顿温顺地垂着眼皮,恭敬地回道:“亡灵已经攻上城墙了。”
这句话要是说给等在大客厅那边的客人们听,不知多少人会当场惊叫出声,随后暴露出各种惶惶不可终日的丑态来。
在这间别院内说出来……在场的人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至少坐在格凯特安伯爵附近的这些同样体面的贵族们没什么反应。
后方高背椅上那一批人,倒是微微露出紧张神色,但也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一样。
格莱斯顿眼角余光看到这些坐着的贵族僵硬的反应,却……不像是对着自己的“父亲”
时那样畏惧,反而流露出一丝羡慕来。
只有站在门边的执事,拼命地低着头,不敢看向厅中任何一人。
格莱斯顿话音落下数秒后,一名坐在长沙发上的贵族开了口,他的语速比老伯爵略快少许,说话时脸上的“动静”也比老伯爵更热闹一些:“看来噩梦屠夫是真想将我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又是数秒的空档后,又一名贵族出声道:“他当然不会手下留情,舍不得及时撤走的‘欢愉教派’、‘托亚教派’、‘永生教派’几乎被他斩草除根。”
“可笑,那些不成气候的教派如何能跟我等相比。”
“居然认为那种远远逊色于炼金大炮的炮火足以威胁到我们,噩梦屠夫太狂妄了。”
“应当给这个狂妄的家伙一些教训。”
一通缓慢到诡异的斥责后,沙发组合座上唯二的两名贵妇人中,看上去较年长的那位开了口:“诸位,噩梦屠夫可没有那么容易对付。”
格凯特安伯爵缓缓地扭过脖子,看向这位贵妇:“卡特夫人,你怎么看?”
卡特夫人的语速与老伯爵相近,挡她开口时,描绘着精致妆容的面孔生硬得像是一具玩偶在说话:“中部沦陷时,我的人正好滞留在罗布镇。欢愉神使被消灭时,我的人感应到少许微弱的虚空气息。”
“虚空气息”这两个词语一出,听到亡灵攻上城墙时还没有什么太大反应的在场诸人,齐齐变色。
邪神神眷携带者对虚空气息的忌惮,更甚于超凡。
超凡者遭遇虚空气息,不过是面临的失控风险提升罢了;换成邪神神眷者,那可是极其要命的事——本体在虚空沉沦的邪神,其意志天然就会被虚空吸引,导致神眷被剥离!
已经不知多少年没有出现过太大情绪波动的格凯特安伯爵,面部几乎僵死的肌肉微微颤动,呆板的语气中也带出少许怒意来:“这个肮脏的杂碎,卑劣的小人……难怪他敢将手伸到塔奇亚来。”
老伯爵这句话若是被杨秋听到,或许就会让杨秋看破许多之前没能解开的困惑,比如——金币教会的态度。
金币教会是真的不知塔奇亚领已成邪~教大本营、塔奇亚领封地贵族集体沦陷吗?
这也未免太小看这个撑过两次诸神之战的正神教会了。
私生曾孙被当成棋子利用的枢机主教亚特伍德神官对此一无所知,还算符合逻辑——这位来自中土的高阶神官毕竟是“外来人”,被排斥在核心机密之外是很正常的事。
但若说金币教宗也被彻彻底底地蒙在鼓里,这就多少有些可笑。
当然,就算杨秋事后知道了这个隐秘,也不会认为是金币教会与塔奇亚领封地贵族沆瀣一气——区区一个大贵族领地,还不够格跟金币教会这种教区覆盖了好几个国家的正神教派坐下来谈合作。
唯一的可能性……只能是金币教会综合考虑后,认为动手清理塔奇亚领这个邪~教窝点不划算。
任何教会拥有的护教士、圣教士、守夜人、神官,都不是大白菜,都是要投注时间和资金成本来培养的,只要教会高层理智还在,就不会把自家培养出来的人手往坑里填。
换句话说……金币教会的教宗,很可能是衡量过扫除塔奇亚领所需付出的代价、与之后所能获得的收益,认为这是笔赔钱的买卖,于是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金币教会的教区多,丢掉那么一两个教区的信民不至于伤筋动骨;只要塔奇亚领依然能收到十一税、明面上别给金币教会添太多乱,那么高高在上的教宗冕下并不是不能捏着鼻子装看不见。
当然,这种忤逆的教区,必然是扎在教宗冕下心头的肉刺。
有人跳出来帮教会拔除,教宗自然乐见其成。
金币教会这种算盘打得啪啪响的精明做法,搁到被“纵容”了两百年的“低语者”教派这边,那必然是助长这帮无法之徒的自信疯狂膨胀。
“低语者”教派当代教宗、塔奇亚领绝对的主人格凯特安伯爵,便丝毫不认为己方面对噩梦屠夫没有胜算,即使卡特夫人提醒众人噩梦屠夫拥有“虚空气息”这张底牌,仍然信心满满。
这位只从外表上绝难看出实际年龄的大贵族单手在沙发扶手上一撑、机械地站起身,用那不似人声的诡异语调缓缓地道:“动身吧,诸位,去给那个狂妄的黑魔法师一些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