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学,滚出去将国子监上下全部打扫一遍”
蔡文身负国子监训导之责,虽不能对这些上蹿下跳的二世祖动真格,却可以小惩大诫,免得继续留在学堂里祸害其他求上进的监生。
“走,干活去咯。”
杨潇扯着嗓子一吼,拍拍屁股,大摇大摆地就朝外走去。
他不是害怕蔡文,实在是蔡文这古板老头太可恶,尽会背地里做小人告黑状,好几次告到父亲和姑姑面前,姑姑还好笑骂他几句便是,可杨仁康那老小子却是噼里啪啦一顿竹笋炖肉,打的他屁股开花,皮开肉绽。
偏生家里老太太、老娘哭天喊地都护不住自己,也奈何不了杨仁康那老混球。
走到门口,杨潇故意昂着脑袋,像是没看见楼君炎一样,如那幼稚的孩童般恶狠狠地朝楼君炎撞去,要不是来了新人,自己怎会被勾起兴趣,肯定老实趴在桌上睡大觉呢。
也不至于受罚。
可脚下不知怎么的一滑,整个人扑腾到了外面石阶上,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
见状,陆宗元等人赶紧跑了出去,七手八脚地把杨潇抬了起来,往医馆而去。
楼君炎几不可见地勾了勾唇。
一些看不惯杨潇的监生们早就忍俊不禁,哄笑不已。
蔡文重重地咳了一声,众监生立马正襟危坐,再不敢肆意喧哗,悄悄地打量起这位被半路塞进来的年轻人。
而蔡文则转向教授经史的学正方子庵,拱手行了个礼,说道“方大人,这位便是秦阁老举荐的监生楼君炎,来自江州。”
一语便道明楼君炎与秦守正引人遐想的渊源,同出江州,间接表明了此人或是受秦阁老重视的人。
方子庵点点头,看了一眼楼君炎,便让他坐到了预留的空位上,然后继续授课,并未因他可能是秦阁老之人而表现的热切,对方子庵来说,授业才是令他最愉悦的事,只要规矩别像杨潇那群纨绔子瞎闹腾,他便欢迎。
而国子监安排的课程皆是楼君炎已经学过的,对这些知识,早已烂熟于心,融会贯通,奈何却仍要装出一副认真求学的端正态度,委实有些为难。
索性国子监有内班外班之分,内班监生规定必须在国子监居住,而他是外班监生可居住在外面,每日赴监上课即可。
一日转眼而过。
楼君炎随意拾起一方书卷准备回家时,坐于他后面的郝云帆自然而然地跟了过来,自来熟地说道
“楼兄,在下郝云帆,京城人士,你我皆属外班监生,不如同路而行”
楼君炎皱眉。
见他没有说话,海云帆只当他是默认的意思。
哪知刚走到门口,铺天盖地的白色粉末铺洒而来,楼君炎眸色一沉,脚步微错间便躲了过去,但身上依旧沾染了不少。
而海云帆就惨了,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完全没能力躲避,大半的白粉悉数扑在了他脸上衣服上,那股子难闻的味道呛得他眼泪鼻涕直流。
楼君炎抬起袖子一闻,眸色骤然变得阴沉,竟是银蛇粉
刚才泼他们银蛇粉的人早就跑远了,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杨潇和陆宗元坐在树干上见此一幕,皆愣了愣,竟被楼君炎躲了过去。
楼君炎抬头,冷冷地看过去。
陆宗元正好对上,不禁打了个寒颤,竟觉得那眼神如猝了冰锥子一样,让人不寒而栗。他扯了扯杨潇,心里直打退堂鼓“要不,还是算了。”
杨潇没看见楼君炎森冷的眼神,想到自己摔得那样狼狈,嘴巴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必是那楼君炎搞得鬼,遂歪着嘴嚣张道
“怕什么怕,你堂堂国公府的公子,再加上有潇爷我在,还怕他吃了你不成”
说着,便对着树下的两人吼道“快,快,全部放出来。”
条滑溜溜的蛇从布袋里钻出,色彩艳丽,显然是剧毒的蛇,快速朝楼君炎的方向爬去。
刺啦一下,楼君炎抬手就将外衣脱掉扔到远处,正准备掠起身子时,竟被海云帆猛地抱住了,惊恐地叫着“楼兄,蛇,蛇,有蛇啊。”
楼君炎脸色铁青“脱衣服,是银蛇粉。”
“脱”
海云帆惊骇,颤巍巍地解着衣服扣子,越急越慌越解不开,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那些蛇离他们越来越近,几乎拔腿就跑。
楼君炎脸色黑沉至极,一把拎起海云帆的后衣领,直接将他外衣撕了,又用衣服擦了擦他脸上的银蛇粉。
扬手,一。
最前面的五条蛇一跃而起,吐着鲜红的蛇信子,蛇头一伸,快如闪电地朝楼君炎咬去。
电光火石般。
楼君炎一掌劈开,拽起吓懵的海云帆快速朝国子监外面跑去,海云帆回过神来,扯着喉咙一路大声喊道“祭酒大人,杨潇放蛇了,杨潇在国子监放蛇了。”
陆宗元看着底下的蛇,咽了咽口水“这些蛇怎么弄出去完了,蔡老头肯定又要告黑状了”
“这些蛇都拔了毒牙,又不是真的毒蛇。”
杨潇很是郁闷,这么大的见面礼怎就没有吓到楼君炎,树影窸窣间,杨潇奇怪地抬头,一道形如鬼魅的黑影极快掠过,吓了一跳,惨叫“鬼啊。”
不出意料,直直地朝树下坠去,但千钧一发之际,本着纨绔兄弟有难同当的原则,一把拽住了陆宗元,难兄难弟谁也跑不掉。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惊天动地。
国子监的学子大多数都是文弱的书生,群蛇乱舞,自己都躲避不及,哪儿敢上前替杨潇小公子驱蛇,好在杨潇适时地护住了脸,惨叫连连的在地上不断打滚,可那蛇死死地咬在了屁股上。
方才落地的姿势,导致屁股上的衣服沾染了大量的银蛇粉,那两条蛇俨然将杨潇当成了最美味的食物,被银蛇粉刺激的蛇血沸腾,死不松蛇嘴。
“救命啊。”
陆宗元的情况稍微好些,打小被家里那个文武双全的大哥逼着晨练,身子骨比娇弱的杨潇杠摔,落在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迈开腿狂奔,三条蛇在身后狂追不休。
“大哥,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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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出国子监大门时,陆宗元眼睛登时一亮,铆足了劲儿猛地扑到了陆宗兼跟前,四爪鱼般抱住亲爱的大哥,从没任何一刻觉得大哥如此亲切过。
而陆宗兼看到扑过来的毒蛇,迅速抽出马鞍上的佩刀,手起刀落,三条蛇瞬间被砍下蛇头,咕噜噜地滚在地上,溅起淋漓的鲜血。
陆宗兼是国公府嫡长子,自小喜好推理查案,便进了大寺,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主要负责京城要案,正好休沐一日,便过来问问陆宗元在国子监的表现,却不想碰到了这等子事。
陆宗兼一把推开陆宗元,沉声问道“小三,怎么回事”
陆宗元顿时焉了,对兄长的亲切荡然无存,诺诺地不敢开口,忽然想到了,忙道“大哥,还有杨潇,他也被蛇咬了,快救他。”
陆宗兼扫了他一眼,赶紧大步跨进国子监,而杨潇已被蔡文拿来的雄黄酒将蛇引开,屁股上一片血肉模糊,简直惨不忍睹。
杨潇惨兮兮地趴在地上,抬头无力地望了一眼陆宗元,想说点什么可疼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又垂拉下脑袋。
蔡文见大理寺少卿来了,叹了口气,担忧道“这可怎么办杨大人肯定会追究国子监的责任,还有”
一边是秦阁老推举来的楼君炎,一边是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的杨家,甚是为难啊。
陆宗兼沉道“先找医馆治伤,再换上干净的衣服,我送他回杨家。”
可这回伤的这样惨,难保杨家不会追究。
既然国公府的嫡长子陆宗兼主动揽了过去,蔡文自然乐意,当即不甚感激“此事,便有劳少卿大人了。”
陆宗兼淡声道“蔡大人,客气。”
杨潇被抬去治伤,陆宗元抬腿就要跟去,却被陆宗兼冷声叫住了“回来。”
陆宗兼专干查案了解案情的事儿,又将跟着这两个兔崽子作恶的另三个帮凶拎了过来,几番询问,再加上案发时其他目睹经过的监生反馈,便将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
他几乎没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杨潇和陆宗元如何从树上落下,坠落在哪个位置,地上的衣服又置于何处,又目测了楼君炎和海云帆所站之处。
杨潇是自己落下来,陆宗元又是被杨潇拽下来。
最后便知,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定是碰上了硬茬,偏生你没有任何证据能定人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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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宗兼沉着脸,看了一眼陆宗元“自作孽”
陆宗元苦着脸“大哥,我真的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你们要作弄的人叫楼君炎”
“嗯,就是他。”
“知道了,大哥。”陆宗元闷闷的应道。
最后,等杨潇的伤没那么难看后,陆宗兼便命人将杨潇抬回了杨府,大致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总之就是杨潇害人不成反而把自己给害了,差点将国公府的三公子也弄成了他那副田地,将国子监闹得个人仰马翻。
府里的老太太看着自己的金孙奄奄地躺在床上,心疼的直抹眼泪。
儿媳李氏看着儿子遭罪,心里也是疼的拉哗哗,忍不住埋怨杨仁康“老爷,潇儿受了这么大的罪,我们就这么算了,非得让国子监”
杨仁康气的胡子直抖,“你看看你们将他养成什么样子了,不好好读书,做了错事,只一味地护着他。他杀人放火,你们要上赶着递刀子不成,国子监是什么地方,你还想追究人家的责任任,单凭他胆大妄为在国子监放毒蛇,你就是告到皇上面前,也讨不得半点好处。杨家虽有贵妃娘娘护着,真以为事事都能保全他”
李氏委屈道“老爷,可潇儿他怎能凭白被蛇咬”
“自作自受。”杨仁康气怒异常,自己放蛇被咬,还叫凭白无故
他们老杨家究竟娶了这么个蠢货回来
老太太实在听不下去了,一拐杖打在杨仁康身上“你这个做父亲的,就是这么任人欺负你儿子”
“母亲,你真是老糊涂了。”杨仁康简直气的脑门儿直疼,又不能责备老母亲,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杨潇,“好好在家里养伤,国子监暂时不去了。”
丢下这么一句,便甩门而去。
话说,杨仁康实在后悔的不行,早年忙于朝政,疏于教导杨潇,结果被后宅的妇人养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子。
许是杨家没有儿子缘,嫡妻妾室前面生的皆是女儿,后面妻子李氏才给他生了这么个儿子,被老太太和李氏疼的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
也不看看人家国公府,虽然出了陆宗元那么个不成器的,可他的兄长陆宗兼厉害呀,年纪轻轻已是大理寺少卿,其姐陆霜飞更是名动京的美人,慕的多少王孙公子踏破了国公府的门槛。
早两年,差点就成了太子妃。
杨仁康越比较,越觉得心塞,杨府的尊荣怕是要断在了杨潇手里,真是愁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