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杨旅长这几天躺病床上只靠营养针过活,那嘴巴里是素得不能再素了,终于能吃点主食,让死里逃生的他真是感动坏了,说老泪纵横也不为过。
田恬往日多挑食个孩子啊,牛奶面包那都是心情好才赏脸尝一口,心情不好连碰都不碰的,整天也不爱出门跑跳,就是二十四小时不给她东西吃她也不知道饿。
因为不爱吃饭,脾气也有点小怪,一言不合夹到她不吃的菜就能哭闹一场。
中西医都看过了,北京的大夫说,这是典型的肝郁脾虚,得好好调理才行。
可连山珍海味都不吃的孩子,你让她吃中药还不如直接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个呢
可现在的田恬,端着一碗细细的面条,正“呲溜呲溜”往嘴里吸呢吸完一长根,又夹起荷包蛋大大的咬了一口,嚼吧嚼吧。
杨海润两口子把心给提到嗓子眼了。这丫头在家可是不吃鸡蛋的呀,有一次尝到小小一口让她摔筷子摔碗的,他们刚才本想说不要荷包蛋的,但看黄柔家光景这已经是最好的能拿出手的“大餐”了,他们硬忍住没说。
夫妻俩对视一眼,想的都是待会儿孩子要不吃他们就夹过来替她吃,决不能让她扔东西摔筷子。
要真那样的话,他们打不死她,老爷子也会打死她的。
杨海润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道“恬恬乖,把鸡蛋给妈妈好不好”
恬恬嚼了嚼,“鸡蛋好吃,我要吃。”
杨海润一梗,又不好多问,搞得像怀疑黄柔的手艺似的。她煎的荷包蛋两面金黄,起了一层酥脆的金边,蛋白金黄焦香,蛋黄却还带点儿溏心,软软的,鲜鲜的。
杨旅长把脸一虎,“你别管,让她好好吃不成”
要说他这半年最不顺心的事,那就是这外孙女了。他
年轻时候浓眉大眼颇为俊俏,老婆也是组织上介绍的医疗队一枝花,娇娇俏俏,生出来的海润是整个大院里最漂亮的闺女,怎么到了外孙这一辈就嗯,他也不是嫌恬恬丑,毕竟自家骨肉,可爱着呢
他就是觉着,这孩子都是让海润两口子惯的,这不吃那不吃,身体咋好气色咋好
自从放他跟前,他都是奉行“棍棒之下出孝子”,不吃就狠狠心,饿饿她,再不吃,那就打两巴掌屁股,看她还倔不倔。
可恬恬的脾气像她妈,是真倔啊
他这操心了半年,好容易让她能正常的吃几顿饭了,父母带去几天,又回到解放前了
恬恬也不知道自己为啥吃这么香,大概就是看见比自己小的崔绿真“呲溜呲溜”吃完一碗还要的时候,她的胃口突然就开了大概,黄阿姨做的面也好吃吧
幺妹胃口好,那是因为从小到大没吃过啥好东西呗,好容易能有精面白米吃,她都格外珍惜,掉桌上的面条段儿她能扒拉半张桌子捡起来吃掉,吃过的碗跟舔过一样干净,一粒米都不剩。
毕竟,吃了四年多的红薯玉米粗面饼子,她的肠胃一点儿也不娇气啦。
杨家人是真满意这样的情景,杨旅长给女婿使个眼色,吃完饭他自个儿开着郝东顺的车上阳城市去了。
两个孩子在小房间里玩翻花绳,大城市来的恬恬居然没玩过,这可让幺妹惊讶坏了,手把手从最简单的教起,过足了“老师”瘾。
“小丫头,你还记得在哪儿找到的药吗”杨旅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们身后。
“记得鸭。”
“那你能再带我去看看吗”
幺妹赶紧下床穿鞋子,“走叭。”
来到楼梯间,居然又遇见胡雪峰了。
他本来拿着本书在絮絮叨叨背诵呢,忽然看见一老头儿下来,打量一番,跟领导人一样高档的中山装,干干净净的北京老布鞋,还有那通身的上位者的气派他眼睛顿时就亮了,“您好,请问您是要上谁家去”
可能觉着这话不妥当,又换了一种说法“您好,您找谁,我可以带您去。”
哟哟哟,还“您”呢,崔老太崔建军来他正眼都不看一眼,他眼睛还挺独到啊。
杨旅长这一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他那点小心思还不够看的。也不不拿正眼瞅他,回头冲402喊“小绿真,恬恬,好了没”
于是,全程被忽略的胡雪峰,就眼巴巴看着对门的黄毛丫头带着一个更黄毛的丫头下了楼梯,被老爷子一手一个牵住,“走,咱们走着去。”
那字正腔圆地地道道的北京腔
他眼睛一转,看出后头那黄毛怪跟老爷子长得挺像,知道应该是亲孙女或者外孙女,赶紧咚咚咚跑回家。
胡菲坐小板凳上刷碗,胡峻正在窗边的写字台上写作业,也没把凳子,他就这么站着,弯着腰,怪难受的。
胡雪峰嗅了嗅鼻子,“咦你们午饭吃啥啦”
胡菲小声的叫了声“爸爸”,赶紧看了哥哥一眼,连洗碗水都给倒了,原则只有一个绝对不能让爸爸发现他们吃了卤肉。
哥哥最近手里有钱,经常带她下馆子,不下馆子也是买大肉包子来吃,不像以前得跟爸爸伸手讨饭钱了。
可她心里却不怎么开心,因为爸爸居然都不知道他们已经好久好久没要饭钱了莫非爸爸以为他们都是跟继母一样不用吃饭的吗
继母忙着跟那些官太太们打牌,一天只吃一顿饭。
果然,胡峻也不跟他亲热,叫了声“爸”,继续弯腰写作业。
胡雪峰忍着饥肠辘辘,摸了摸儿子的头,“饭菜还有剩的吗”
“没啦。”
胡雪峰咽了口口水,屋里那肉味儿还在,“怎么,怎么就吃完了呢也不给爸爸留点儿。”
胡峻抬头,似笑非笑看着他“我们没伙食费啊。”
胡雪峰不敢与他对视,总觉着这儿子越长大越出息,也越来越像个老练的成年人。他决定转移话题“我刚看见对门的小姑娘了,好像是跟着一老爷爷出去,你快去找他们玩吧。”
胡峻挑眉,爸爸有这么好心平时不是不让他们跟黄阿姨家多来往的吗
“你多跟那个北京来的黄毛怪玩玩,最好是留个通信地址,以后也能长期交流”
在儿子老练的目光下,他红着脸,解释道“小孩子就是要多交朋友,以后多个朋友多条路是吧”
胡峻懒得理他,“不去。”
“不是,你这孩子
怎么这么呆知道机遇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吗你”
“就像你吗”胡峻冷冷的说,像在嘲讽。
胡雪峰面红耳赤,提着公文包又走了。
胡菲害怕极了,摇了摇胡峻的衣角,“哥哥,爸爸生气了怎么办”
胡峻摸了摸她脑袋,“管他。”
***
杨旅长看着一丛丛绿油油毫不起眼的植物,惊诧不已“就这个就是它救了我的命”
“对呀。”
可他横看竖看,这就是普通的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草啊他自小农村长大的,见过的野花野草也不少,怎么没发现它们能治病关键是,这草怪就怪在气味上,看样子颇为眼熟,可仔细一看,一闻,那味道不一样
“小绿真呐,你能告诉爷爷,这到底是什么药吗”
“这个是半枝莲,这个是透骨草。”
老爷子摸了摸下巴,“你怎么知道”
幺妹双手叉腰,“我当然知道啦”我可是聪明的小地精呀
她这副孩子气,老人倒是没多想,只觉着是机缘巧合让她碰对的,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他对这些玄学的东西还有点信了。反正只要他和顾三不说,这世界上就没人会知道她的“机缘”,连海润和女婿都不会知道。
但他想的更远。
世界上跟他一样饱受骨癌之苦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他能死里逃生,那其他人呢每一个病人,都不止是病人,他们是生命,是爷爷奶奶,是外公外婆,是爸爸妈妈,是别人的儿子女儿。
没死成,老爷子的心也没以前硬了。
“小绿真,要是能帮助到更多的人,你愿不愿意爷爷不会勉强你,你自个儿想。”
他悠哉悠哉的,因为他笃定,这孩子心性醇善。
果然,小地精想了想,非常认真的问“像帮爷爷一样帮其他生病的人吗”
“对。”
“那可以鸭,我愿意”
老爷子一笑,点了点她翘翘的鼻子尖,“好样的,那我们就种许许多多这样的草,做许许多多的药,卖给许许多多的人怎么样”
幺妹只听见一个“卖”字,满口答应“好哒”
这样她就有钱给妈妈买裙子,给家里买肉炸成肉酱,给闹闹换一套新的水槽食槽啦
待他
们转回到家,也没坐多大会儿,女婿就回来了,喊顾三下去搬东西。原来,他拉了满满一车的东西来,光那上好的老干部特供的东北大米就有两百斤,还有两头宰杀好的肥猪肥羊,清油面条鸡蛋啥的若干,全是黄柔这个小家庭的刚需
“这杨叔这是干啥”
“你闺女救了我一命,这是你们应得的。”他还嫌少了呢。
他女婿在药厂当厂长,有的是钱和票。再拿出老爷子的干部证,几乎整个市场的东西都能随便挑,也不用挑,国营市场的主任经理就能把最好的最新鲜的食材放到他面前来。
这可是黄柔一个小小的人民教师无法做到的哪怕她腰缠万贯,也只能等,只能眼巴巴看。
幺妹看着那红通通的羊肉,皱着小鼻子“妈妈,羊肉我吃过吗什么味道呀”膻味儿好重呀。
她现在已经知道要先搞清楚前提再说话了,拿不准自己三岁以前吃没吃过呢
“没有。“牛屎沟连羊都没一只。
“那妈妈吃过吗”
“吃过,羊肉泡馍可好吃啦”
小地精咽口水,“那我们就吃羊羊肉包馍叭,吃三天,不,吃一个星期”
“噗嗤”老爷子笑喷了,小傻妞,只要她愿意把这两种药发扬光大,别说一个星期羊肉泡馍,就是天天羊肉泡馍也不在话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工作太忙啦,回来又加班,更新晚啦感谢青兒投雷,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