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这一次,丈夫已经查到他们的证据,马上就能将他们扳倒了,就是平时,一个威望丧失,一个仿佛冉冉升起的新星,员工们私底下都叫顾三“顾主任”,而不是“顾副主任”……邱主任,已经被他的副手架空。
就说这样的关系,他能真心实意帮忙?
黄柔是不信的。
她只相信,他真的意有所指,分明是在耽误时间,故意拖延寻找,甚至抢救!
“邱主任,第一,我丈夫在县城没有要好的朋友,不会去谁家;第二,如果他真去了,也一定会提前跟我说,即使临时起意也会打电话去我单位
,不可能一声不吭就去。”
邱主任不满她的态度,重重地咳了一声,“那要是有见不得人的事,肯定不能跟你说啊。”
他身后的出纳也接口道:“就是,我倒是听说他跟咱们单位的王师傅关系不错,上班时间俩人能关起门来喝两个小时的茶呢,正好王师傅请了病假,说不定是去看他了呢?”
什么和王师傅关系好,那司机明明是他们小集团的狗腿子!
黄柔气得脸通红,丈夫还没音讯呢,他就急着泼脏水了?!
胡峻虽然不知道内情,但他知道要再由黄老师愤怒下去,保不准会说出什么无法挽回的话,忽然拉了拉她的袖子,“老师你看那是不是陈老师和绿真?”
不远处,一辆破破烂烂的吉普车,吭吭哧哧开过来。
陈静刚把车子停下,还没熄火,幺妹就跳下去,“妈妈找到叔叔没?”
她的小脸蛋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像一个熟透的小苹果。看见妈妈摇头,她忽然就难过了,她的叔叔,虽然大家都叫他后爸,可是……她真的好喜欢他。
陈静和小警察下来,见这架势,这才开始明白事态的严重性。怪不得小绿真要去找人帮忙,怪不得她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这顾学章要真出事,她们岂不是又要回到孤儿寡母的状态?!
她最好的朋友,她的阿柔,要怎么面对这样的变故?
陈静是个不折不扣的热血青年,行动派,“阿柔先别急,咱们再找找看,回大河口横竖就两条路,公路找不到咱们就去小路找。”
黄柔这才反应过来,因为丈夫每天都是顺着公路骑,她就先入为主的以为今儿也是这样,说不定他真的走小路了呢?小路翻山越岭,走的是直线距离,比公路更快。但沟啊坎的也多,自行车龙头一旦把不稳,很容易翻山沟里去。
老书记忙吩咐叫来的二十几号年轻人,兵分三路,一路跟着她们走小路,一路顺着公路,还剩一路留在县城四处,各个同事家里都去问问,下班分别后有没人再见过他。
幸好现在是夏天,白昼长,七点钟太阳还没落山,要是冬天都黑了,更增加了寻人的难度。
邱主任捶着腰,“唉我这腰啊,是走不了小路,就跟刘建国他
们顺着公路找吧,张出纳人熟,你不是看见小顾跟王司机关系好嘛,你跟着他们去王家找找看,咱们货款明儿再去不迟。”
大家对这样的安排都没意见。
幺妹已经在心底问过爬山虎们,叔叔确实下班就离开单位了,而想要害叔叔的坏人,就是这个坏爷爷!
可惜他们商量的时候是说的悄悄话,植物的听力跟人类一样,距离太远也是听不清的。
她气哼哼的瞪了坏爷爷一眼,拉着妈妈的手,“妈妈我们快去找叔叔。”说不定还真就在小路上呢。
车行驶在公路上的时候她就问过周围的植物,把叔叔的体貌特真和自行车样子形容了一遍,它们都对每天从它们身边经过的叔叔印象特别深刻,可奇怪的是今天下午真没看见他。
一个没看见,两个三个……一条路上所有的植物都没看见,那说明叔叔真的没从公路回家!
崔绿真紧了紧小拳头,在心里说:叔叔你别怕,这次换我当孙悟空来救你啦!
她的灵力还能感觉到一点微弱的叔叔的气息,说明叔叔应该还活着,她小声的跟妈妈说:“妈妈你别怕,叔叔一定会好好哒。”
黄柔现在完全没了主心骨,唯一的希望就在女儿身上。人在没有希望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给自己找一个迷信的事物,譬如小地精。
她微微用力捏了捏幺妹的小手,“真的吗?”
幺妹眨巴眨巴红红的大眼睛,重重的点头:“嗯呐!”
陈静把车子停在供销社门口,跟上她们的步伐,离开供销社前的大马路,拐进右边一片宽阔的玉米地里。七月份的玉米长得墨绿墨绿的,红红的玉米樱子发出独有的玉米清香,认走在里头完全可以被淹没。
从远处确实看不见里头有人。
而这几天都没下过雨,小路上是一层薄薄的黄灰,灰上两道窄窄的自行车印子,还有几个脚印。小警察一路看着,忽然问:“顾学章骑的是不是永久牌自行车?”
幺妹猛点头,“叔叔你发现什么了吗?”
她也觉着,那股熟悉的叔叔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永久牌是名牌,车子质量好,车大,价格也昂贵,在红星县其实还没几辆永久牌,最多的是其他本地省市的杂牌,
叫“石兰第一自行车厂”,车轮异常的窄,车架也小得多,而且连车胎上的花印痕迹也不一样。
大家顺着车轮印,大声的呼喊着。
“叔叔!”
“顾叔叔!”
“顾学章!”
“顾哥!”
“顾主任!”
反正,喊什么的都有,无一例外都是焦急的,紧张的。这时候,大家想到的都是他的好,他的优秀,什么不苟言笑黑面煞神仿佛都被抛之脑后。如果他真的出点什么意外,不仅整个供销社要瘫痪,瘫痪的后果是老尤条重新把权,他这么久的努力付之东流……而红星县的供销系统,又会回到以前那副模样。
不不不,有人摇头,不止是原地踏步,还会倒退呢!
没有人能再制衡老尤条的小集团,首当其冲被收拾的,就是他们这些跟着顾主任“打江山”的人!到时候大不了又被穿小鞋升迁无望呗,反正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他们能适应。
他们怕的,是好不容易鼓起反抗的勇气,却被“镇压”下来,那以后还有谁敢效仿?他们的失败其实就是老尤条的杀鸡儆猴,让手底下的人更大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让反对的人更加害怕,更加容易屈服!
在这一刻,小琴觉着,他们不是在铲奸除恶,他们是在干革命!革命失败,那他们的理想和信仰也就坍塌了!
她忽然抽了抽鼻子,抹起眼泪来。
幺妹听见,回头一看,小声的问:“小琴姐姐你怎么啦?我叔叔不会出事。”
“我……我哭……嗝!”小琴抽搐着打嗝,她太难过了。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看刚才老尤条和出纳的态度,急急忙把脏水往顾主任身上泼,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他们找不到人吗?明晃晃的欺负……死人。
而更让他们担心到炸裂的,是找了二十多分钟,人和车子都没找到,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声。
“不好了!”
黄柔脚一软,一屁股给坐地上了。
陈静用力把她拉起来,拍着她的脸,大声道:“阿柔你清醒一点,勇敢一点!”
幺妹也用食指紧紧的扣着自己的手掌,不应该啊,她明明感觉到叔叔的气息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呀!
来人是供销社三门市部的负责人,
四十出头,跟着顾学章“铲奸除恶”的骨干,只见他把车子刹住,也不管停没停稳,急忙道:”不好了,王家成死了!”
车子“哐当“一声,倒了。
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愣是没敢说话。王家成就是那个姓王的司机,刚才老尤条还让他们去王家找顾主任的,怎么就……
小琴哭着说:“怎么可能?他不是请病假了吗?还是咱们主任批的呀!”
“就是,他死不死关咱们什么事。”可话才出口,大家脸色就白了。
王家成是他们扳倒老尤条的唯一人证!他死了,那他们还有谁能证明他们的违法勾当?
“怎么死的?”黄柔急忙问,嗓子眼干得不像话,仿佛在等着命运的宣判。
“我们去到王家听说的,王家成在……在医院里上吊自杀了。”
人群沸腾了。
“怎么可能?”
“你确定?”
“确定,听说是下午五点多刚死的,他老婆上食堂给他打饭,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人挂……挂在……舌头都……”男人顾忌着几个孩子在场,没有再往下说那骇人的场面,而是继续道:“我们去到的时候,家属刚把遗体抬回家,天气热,准备明儿就下葬。”
“好好的住院的人,怎么说自杀就自杀了?我们又没严刑逼供,他都答应配合我们作证的,怎么……说不通啊。”
是的,说不通。
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被裹挟着走上这条路的,他也算半个受害者。其实顾三已经答应只要他作证就替他求情,不止不用坐牢,还能保住他工作,答应给他调岗。以前求老尤条都没能求来的事儿,眼看着就要实现了,还能减轻内心的罪恶感。
他没理由在眼看着革命就要成功的时候自杀!
再说,王家成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他一个人有工作,儿子还等着他的工资交学费……没有理由丢下一大家子自寻短见。
真的,这是所有人都能想通的现实。
越是能想通,越让人害怕!
黄柔害怕,牙齿咬得“吱咯”作响,这群人如果手眼足够通天的话,是不是也可以制造一个“被自杀”?那顾学章呢?是不是也……
所有人想到这茬,大气不敢喘。
坏,实在是太坏了!
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