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齐忽然会说话了。
这把所有人惊呆了,其中最惊讶的莫过于他的父亲。
李自平心情烦闷,在打开水的地方,遇到一位老熟人,聊了几句,烦闷的抽了两根纸烟,这才慢悠悠的抱着开水瓶,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
还离着一段忽然听见老婆又哭又笑,莫非是儿子又闯祸了那她一个人可拦不住,傻小子力气大,别伤了老婆
果然,老婆抱着儿子,痛哭失声。
他都不知道这是今天内第几次叹气了,“思齐又不听话,你妈她唉”他是典型的文人脾气,从小几乎没打过儿子,历来都是苦口婆心的讲道理,可现在,讲道理明显是讲不通的。
“爸。”
他抹泪的手一顿,“嗯”
“爸,我是思齐啊。”
“老头子你看,思齐给你说话呢。”苏兰章惊喜的,好笑的说,心道终于轮到老头子目瞪口呆了吧她刚才可是呆了半天呢
李自平糊涂了,“思齐能,能说话了”
“何止是能说话,脑子清醒着呢不信思齐你背唐诗给你爸听”
李思齐虽然醒过来了,可人还苍白,他不耐烦的说“妈你又来,烦不烦啊,我还三岁小孩吗,动不动就让我背唐诗”
哎哟,这熟悉的,不耐烦的,臭屁的语气,不是她儿子是谁
苏兰章又哭又笑,“菩萨保佑我儿子可,可终于”
李思齐撇撇嘴,啥菩萨不菩萨的,他对床边的小女孩挤挤眼睛,用口型说谢谢你啊。
这一年多他虽然傻着,可头脑清醒,耳聪目明,对于外界发生的事他都知道,只是脑子里的某根神经像被大石头压住一般,让他整个人只能被动接收,不能主动反馈,他的嘴巴和四肢,也不受自己控制。
所以,他不止会不受控制的打人,还能知道幺妹对他做了什么。
幺妹说“不要告诉其他人”,“要保密”,他就一定要做到,他总觉着从此以后,他跟这个小女孩就有了某种特殊的联系。
黄柔把闺女叫过去,小声问“你是不是又给他灵力了”
幺妹的脸好像没一开始红润了,带着一点点苍白,“嗯。”
“给了多少”
“一成。”
黄柔大惊,即将六百岁的小地精也只有九级灵力,给出去一成,那就是五六十年的修为了。她不知道灵力多少级算修满,也不知道这个是怎么计算的,可这份“大礼”也太大了
幺妹觉着很累,半年时间她又回到了七级灵力,但她很开心,轻轻的勾了勾黄柔的手,糯糯的说“妈妈不要生气,我会很快涨起来哒。”
她讨好的勾了勾妈妈的手,“思齐哥哥是好孩子。”我希望以后妈妈有困难的时候,也有很多个思齐哥哥这样的人帮助你。
但她只是在心里这么愿想,没说出来。
“怎么就这么傻乎乎的善良”黄柔叹口气,也不需要她回答,她从小听到大的故事里,妖精都是反面角色,它们自私、贪婪、残暴,这只地精,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走了哟,思齐哥哥。”
李思齐冲她挥手,“小绿真再见,我会去找你的。”
幺妹这才跟着妈妈离开病房,回到妇产科去。
高元珍勉强靠坐在床头,王满银正给她一勺一勺的喂红糖鸡蛋,“怎么样,甜吧不够晚上再给你加点糖。”
“够了够了,再甜就齁了。”
幺妹进门,咽了口口水,红糖鸡蛋也太香太甜了叭
“来。”高元珍把她叫过去,重新拿一个小碗,给她拔了一个鸡蛋,半碗红糖水,没有多余的勺子,怕她嫌弃她吃过的,就给拿了双筷子。
“谢谢姨妈。”她自个儿端着碗,用筷子小心的把鸡蛋夹起来,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起来,居然是溏心蛋诶
蛋黄是金黄色的半液体,又香又甜,她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妈妈吃。”
黄柔不舍得分她的,她刚消耗了灵力,“你快吃吧,喜欢晚上回家给你煮。”
幺妹吃得更开心啦,她就知道,妈妈一定会给她做好多好多好吃的补身体哦
有只秀色可餐的吃啥都津津有味恨不得吮手指的小地精在旁,高元珍忽然也跟着胃口大开,喝过红糖蛋,又喝了一碗鸡汤稀饭,这才浑身酸痛的躺回床上。
***
当然,过六岁生日的时候,顾三又从省城买了生日蛋糕回来,以及一套非常难得的文房四宝,光那砚台就值十几块。
小丫头高兴疯了,“谢谢叔叔”她一定会好好写字,写一手只属于崔绿真的字。
当然,她的生日蛋糕是提回家,崔、顾两家人一起吃的,虽然她也很想请胡峻和菲菲去牛屎沟一起过,可他们很礼貌的拒绝了。
听说他们有一个嫁在省城的姨妈回来,把他们接去逛省城了,幺妹一个人,跟着杨丽芝,把厂区所有垃圾堆都刨了个遍的时候,终于熬到要过年了。
过年意味着新衣服和更多好吃的,也意味着压岁钱,她决定,今年的压岁钱一定要存起来,等开学的时候,每天吃一个大肉包子,哦不,两个
考完期末考后,整个厂区忽然涌现许许多多的孩子,除了一线车间,几乎任何一个角落都能看见孩子,大的,小的,大的拖着小的,仿佛一群可怜的小叫花子,哪儿有苍蝇哪儿就有他们。
过年前两天,她陪妈妈在家扫尘收拾物件儿,今年是他们结婚后第一个年,他们打算回牛屎沟过,只是到底去崔家还是顾家,这是个问题。
两边老人都想让他们回去自家,可一家三口又不能分开各在一边,最终还是崔老太不忍黄柔为难,主动让步,说好除夕和初一在顾家,初二至初八在崔家。
“啪啪啪。”
幺妹系着小围裙,趿着小拖鞋跑过去,“耶耶耶,叔叔下班啦”收拾好,明天上午去采买年货,下午就可以回牛屎沟啦。
站在门口的却不是顾三,而是李思齐一家三口。
少年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像一圈刚冒土皮的青草,黑压压的,他咧着嘴,“小绿真。”
“思齐哥哥妈妈,思齐哥哥来啦”
黄柔赶紧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毛老师,苏大姐,快请进来。”
一家三口穿着暂新的棉衣棉裤,头发梳得油光水亮,鞋子也是新做的,精神风貌立马不一样了。李自平那半白的头发,仿佛也成了文化人的标签,而不是郁郁寡欢的老干部了。
李思齐客客气气的叫了声“黄阿姨”,递上几盒烟酒糖茶,身后老两口还提着几个网兜的东西,花生瓜子儿米花糖水果若干。
“哎呀,你们来就是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瓜子儿黄柔可以收,但烟酒糖茶这样凭
票供应的稀缺品,她打定主意待会儿一定要让他们带回去,年节里走亲戚是刚需。
苏兰章不动声色的打量她们的小家,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让你们笑话了,明儿回老家,现在收拾东西,到处乱七八糟的。”
“小黄说的什么话,我们家比这还乱呢,这爷俩是甩手掌柜,油壶倒了都不扶的。”苏兰章放下东西,挽起袖子就要帮忙。
这可吓坏黄柔了,她哪敢让客人干这活,“幺妹乖,快让伯娘坐下,给他们倒水喝。”
现在的小地精,招待客人那都是手到擒来的,她还知道,给伯伯要泡茶,伯娘和哥哥要泡蜂蜜水,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小碟果脯和蜜饯,这是买了准备带回老家过年的。
黄柔很满意她的表现,要是别的小孩,对自己喜欢吃的零嘴,那是不可能主动拿出来招待客人的。
“小黄,我们这次来是专程感谢你们家小绿真的,要不是绿真,我们家思齐现在还糊糊涂涂”
病了一年多的傻子忽然平白无故清醒过来,别说大夫不信,就是他们当父母的也不信。小伙子见瞒不住,干脆扯个谎,在他犯傻病期间,别人说的话他都听不见,唯独幺妹去他们家那次,他能清晰的听见她的声音。
而且,她悄悄鼓励过他好几次,总是给他讲故事,陪他说话当然,他平时也会自个儿跑出去,老两口也没怀疑。
再联系他醒来那次,也是幺妹陪在身边,李自平和苏兰章哪有不相信的他们虽然说不上具体原因,但他们相信,一定是两个孩子的缘分
就这么经常开导、陪伴他,他才能醒过来。
所以,崔绿真现在就是李家的大恩人
苏兰章这人,虽然有点私心,但她恩怨分明,也讲道理,该不报恩就得报恩,这不,买点儿东西算啥,就是做牛做马她也愿意。
李思齐已经落下不少课程,这个学期也过完了,干脆不回学校了,等明年开学再念一年初二,开春后先去初一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念。而且,为了促进他肢体运动协调,李自平最近都没去花鸟市场摆摊了,就陪着儿子打乒乓球。
才练几天,整个人都年轻几岁似的。他从靠窗的写字台上拿起一个作业
本,看见封面上的“崔绿真”三个字暗暗点头,心道这个小黄老师还是有点功底的,簪花小楷能写成这样,至少也是七八年的功底了难怪闺女这么有天分,原来是家学渊源,环境熏陶。
可等看到里头的作业后,他惊讶的挑挑眉,很明显,这是崔绿真的作业
“你学簪花小楷”
“是哒伯伯。”
“学多长时间了”
“嗯,三个多月。”她掰着手指头认真的数了数。
李自平再次挑眉,不过,有她的高仿在前,这次他已经不惊讶了,只是认真的看了看,点评道“这个永字,竖勾太长,显得不够自然。”
幺妹歪着脑袋,不太懂。
“还有这个木,不必要非得左右对称,那样显得太过刻意,书法的美就在自然,随心随性才是写字写字的最高境界。”他下意识就想捋一捋胡子,一把摸空才反应过来,胡子早剃了。
每一个字幺妹都知道,可放一起,她就听不懂了,什么叫“刻意”,什么叫“自然”
正在逗鹦鹉的李思齐“噗嗤”一声乐了,“哎呀爸,你又开始说教,小绿真才几岁,哪能听懂”
黄柔却早已醍醐灌顶,难怪她总觉着闺女的字写是写得好看了,可就像那油墨印刷出来的一样,没有温度。
“字的温度,其实就是写字人的感情,你投入什么样的感情,别人就能感觉到什么样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