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老太太的心愿,他会让她放心的。
罗老太终于松一口气,茫茫然地望着窗外:“也好,也好吧...”
只要他们俩都好好的,也行了。
李稷看她满脸疲惫,心下不忍,轻声说:“娘,您歇着吧,儿子出去了。”
“去吧。”
罗老太勉强回过神来,拍了拍他的手:“你明日还要上职,快去歇着吧。”
“好。”
李稷撑起已经麻木的膝盖,给老太太盖好被子,然后轻轻退出屋子。
他掩上房门时,听见老太太一声幽沉沉的叹息,让他心里并不好受。
但是其他的他都可以答应老太太,唯独这个,他不会让步。
“大人。”
陆翼快步走来,李稷淡眼看去:“何事?”
陆翼在他耳边,低声将乔安今天说的话与情状都复述了一遍,并说:“已经查清了,那柄长弓,是楚王私藏的前朝皇家重器,模样看着平常,弯力却可达千斤,威力甚是惊人,楚王特意以刺客为明面,却派下贴身的暗卫隐藏山中,欲暗杀于您,实在是用心歹毒。”
李稷闻言,眸中划过一抹异样。
他拿了楚王的把柄,楚王自然恨不得杀他后快,但是连他也没想到,楚王竟然不惜拿出这种会暴露身份的东西,做局只为将他暗杀。
若是没有乔安,那一箭射来,他未必会死,但是免不得受伤;而他一旦受伤,那腥味传出去,恐怕有引得不少豺狼虎豹蠢蠢欲动,这之后的麻烦和变数将数不胜数。
但是这一切,就机缘巧合地被乔安化解了。
李稷想着那个虽然相貌普通、行为举止却凶悍刚烈得不像个女子、唯有笑起来颇有几分天真灿烂的小姑娘,眸色微闪。
莫不是傻人有傻福,这看起来有几分呆愣的小姑娘,讨了老太太欢心,竟然还要让他记几分恩情。
李稷晒笑一声,摇了摇头,意味不明。
“我知道了。”
李稷轻描淡写:“把咱们手头的东西一起送上去,尤其把这长弓送到韩王府上,之后的事情,自有人替我们解决。”
韩王借此把楚王打压得越厉害,越要仰仗他们,越会松下更多的权力,到时候,机会就来了。
陆翼隐隐意识到什么,有些神色激动:“是。”
李稷负手而立,宽袖在晚风中浮动,后知后觉的有些酒意上头。
他仰起头,看着疏朗的夜色,突然一笑:“人人都道热闹好,都爱往热闹处挤,可是我看这小城里的清净才最难得,这夜色也明朗干净,不比那些诡谲晦涩之处,可以偏安一隅,慢慢筹谋,待来日自成一派,异军突起,那才是最随心自在的。”
陆翼不明所以,事实上,自从几个月前某一天起,大人突然改变计划,推拒了韩王的重任,而是说服了韩王,卸下一身韩王封赏的显赫重职,离开韩王的封地都城,远赴这荒凉偏远的河北道做了朝廷的区区六品昭武校尉,他就看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毕竟谁不知道如今朝廷式微,韩王与楚王这两位手握重权的诸侯王才是未来的大势所趋,大人用了这么多年才成了韩王最倚重的重臣,未来正是前途无量,可如今自请远调,岂不是把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大好局面空手让给别人?
陆翼也知道自己脑子不灵光,所以虽然看不明白,但是他知道,大人绝不会无的放矢,大人自有他的深意,他只用跟着大人完成大人的命令就好了。
所以陆翼老实捧场:“大人说的是。”
李稷轻笑着摇了摇头:“罢了,过几日葛先生也清闲了,请他来临丹县,也好好修养一阵。”
李稷眯着眼,夜风吹着微醺的脑子,倒也清爽了不少。
他摆摆手:“我再站一会儿,你下去吧。”
“是...对了。”
陆翼告退,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赶紧端着一碗醒酒汤过来:“大人,您晚上饮了酒,喝杯醒酒汤能舒服些。”
李稷看着那碗汤,微微挑眉,戏谑:“这么晚这街上还有卖醒酒汤的?总不会是你自己熬的?”
“我哪里会,这是安姑娘给您留的醒酒汤。”陆翼可不敢居功,不好意思地说:“之前您正与老夫人说话,安姑娘就先回房了,就托我给您送来。”
李稷正要接过,闻言一顿:“安姑娘?”
“正是呢。”
陆翼忍不住夸:“大人,别看安姑娘那么凶,为人真是温柔善良,给兄弟们都熬了汤烧了水,房间也整理好,还有切了块儿的水果吃,顶贤惠了,兄弟们睡之前,都念叨着安姑娘的好呢。”
李稷不语,冷不丁说:“我与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她来送过汤?”
陆翼一愣,随即老实回答:“是,只是没去一会儿就回来了。”
李稷微顿,指腹轻轻摩挲着碗边,不动声色:“她的表情可有什么异样?”
陆翼不明所以,想了想:“没什么异样,就是大概今天太累了,眉宇有点低落。”
那可不是太累了,怕是听到他与老太太说的话了。
李稷盯着颜色清淡的汤水,默然不语。
陆翼见李稷神色淡淡,也看不出喜怒,不由有点不安:“大人?怎么了?”
“没事。”
李稷倏然一笑:“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陆翼一头雾水地走了,李稷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那碗汤,片刻后,他抬起手,沿着碗边轻轻,薄唇一抿。
为了醒酒,汤里放了葱姜,味道酸辣,其实并不太好。
可是李稷喝着这个味道,却莫名地想起了今日的那一顿晚饭。
都是这种,明明算不上多美味、却又莫名让他熟悉、觉得还不错的味道。
老太太说,让他把她当亲妹妹。
李稷蹙了蹙眉,终于还是仰起头,将这碗醒酒汤一饮而尽,瞬间酸辣的味道冲进喉咙,将朦胧的醉意消得干干净净。
多久没有喝过这样的一碗醒酒汤了?
又有多久没吃过今晚这一桌家常菜了?
罢了。
李稷看着清亮的月色,轻轻一笑。
这些年,她对老太太的照顾不是造假的;那时为了老太太,举着刀义无反顾冲进来拼命的样子,也是真心实意的。
不管她为什么这一世会莫名出现,也不管她未来会不会有异心,至少这一箭的恩情,这四年的恩义,这份代他孝顺老母的恩情,他记下了。
他虽然不能娶她,却会给足她的颜面和尊敬,等来日,他便与她解释清楚,随她的心意给予补偿,将来也多看顾些,也省得再让老太太费心。
这个白捡来的便宜妹妹,至少在她没有异心之前,他会对她好些的。
......
房间里,乔安洗完澡,带着一身水汽,一屁股坐在床上,对着镜子擦起湿漉漉的头发。
铜镜里露出一张绝美的脸蛋,眼如弯月,唇如丹红,被热气蒸得粉扑扑的小脸,白软得让人想咬一口。
乔安擦着头发,洗了个澡,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
李稷一看就是前途无量的那种人,将来说不定要封侯拜相名留青史的;而她呢,咸鱼一条,最擅长的事儿就是打猎和种田;大家明摆着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前世那种平等社会,灰姑娘的爱情故事都能累死灰姑娘,更别提现在了。
所以李稷将来肯定得娶个出身高贵的大家姑娘,里不都是这么写,要联姻,要平衡势力,要这个那个,要是再厉害一点,娶好几个漂亮的大族姑娘,大家一起脸上笑嘻嘻手下mmp,宅斗的风生水起,这日子,乔安想想都绝了。
罢了罢了,虽然被嫌弃了有点小情绪,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这样干脆的拒绝,两个人都好,想想也是不错的。
乔安捧着镜子,眨了眨眼,镜子里的大美人也眨了眨眼。
于是乔安心里最后一点郁气也就被消了。
她都长这么好看了,还需要什么烦恼啊?盛世美颜万岁!盛世美颜快乐!
乔安顿时傻乐起来,捧着自己漂亮的脸蛋在床上欢快地滚啊滚,滚着滚着就撞到墙上,胸口一声脆响,硌得她一疼。
“嘶...”
乔安嘶了一下,手伸到自己领子里,拿出来一块莹润光洁的玉佩。
那是一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佩,对着烛光照,能看见里面似潺潺流动的水色,玉佩上面刻着繁复的纹饰。
乔安不认得那是什么纹饰,但是她知道,这是原身从小贴身的玉佩。
青楼里的人都说,她是因为家里穷,才被卖进青楼的,但是一个能拥有这样的玉佩的家庭,怎么可能会缺钱卖女儿?又怎么可能在卖了女儿后,还把这块玉佩让她带着?
原身小姑娘,就是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问个明白,所以趁着青楼混乱时,跟着难民想去京城寻亲的。
可是她没有能到京城,也没有能找到自己的亲人,而是病死在了半路上。
乔安看着这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叹了口气,把它从脖子摘下来,放进一个小盒子里,扔到床底下隐秘的暗盒里。
家里来了人,人多眼杂的,这东西还是先收起来吧,等将来有机会,她会去京城,给小姑娘问出真相的。
外面已经彻底黑下来,乔安想着明天还要早起做早饭,闭上眼翻了个身,卷着被子香香地睡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稷:我的心上人,是个月上仙子般清冷高贵、清绝温柔、纤细柔美的姑娘。
一边烧柴一边磨刀霍霍杀猪的乔安(打了个喷嚏,一脸懵逼抬头张望):谁?谁在叫我?
李稷:……(OvO)
本来想写男主更暗黑冷血款的,但是大家好像气得快把人咬死了,我想了想,那就稍微折中一点,让我们男主不那么狗了,最后一个世界了,那我们就来温馨欢快一点的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