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六连连点头,又看向一言不发的吕弘方,问道:“您几位是一起上路的?”
吕弘方抬头瞥了他一眼,道:“不是。”
连静淞心下了然,明白吕弘方是在防备眼前的人所以不想透露更多,便解释道:“路上遇见的,不相熟。”
田六打量了几眼吕弘方,目光在昏睡着的魏超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对着身后的几个人招了招手,道:“进去找角落待着,不要冲撞了连大小姐。”
连静淞总觉得田六有些问题,不知道是打算谋财还是图色,她想尽快离开,但留着吕弘方和魏超在这里她又不太放心,虽说自称是浪子回头了,但能干出在一线天截杀她的行径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便是改邪归正了,对於苦主来说也是不可信的。
可她如果不走,魏超的伤怎么办?
耗在这里能挨几日?这雨一时半会儿又不会停。
吕弘方避开田六打量的视线,对着连静淞摇了摇头,示意她尽快上路。
连静淞还没决定好,田六忽然出言道:“连大小姐,您这剑丢了便丢了,与其顶着大雨出去寻,担上得风寒的风险,不如等雨停了再出去,我们兄弟陪您一起上路,也好有个照应。”
连静淞下意识摸向腰侧,那一处空空如也,田六以为她焦急的神色是要去寻佩剑。也好,总比他在心里暗自猜测来得妥当。
“那柄剑我佩戴多年,一时遗失总觉得心里不安,还是尽快寻回才是。”连静淞道:“那边的兄弟二人似乎是受了不小的伤,田兄若是不麻烦,照看一二,给他们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出门在外本就该互相搭手,与人行方便便是给自己行方便。”田六一口应下,神色间没有任何勉强。
是她自己想多了?连静淞心道,希望田六能明白什么叫一诺千金。她一边想一边往外走,田六快步追了出来。
“连大小姐,外边下雨路滑,您别摔了,我送您上马。”
连静淞哭笑不得,一脚踩在马镫上,准备翻身上马,却忽见刀光一闪。
——背上传来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刀。
她猝不及防受到重创,立即从马上摔了下来。
“连大小姐,您可真是送上门儿来的钱财啊。”田六踢了她一脚,让连静淞从侧躺的姿势变成俯卧,神态自若地伸手到她背上——拔下了那柄几乎要刺穿她背部的刀,若不是刺在了骨头上,这一刀就要刺穿她的胸口。
“咳咳……这便是你说的,连家之恩义远扬……?”
“恩义?恩义值几个钱吗?我们掌门心狠手辣,完不成吩咐的都要死,敢跑的更是连收尸的地方都没有。恩义和性命相比,哪个重要?”田六用手抹了抹那刀上的血,笑道:“再说了,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勾搭,还说什么恩义,我若是能带着你的尸身回去,想来掌门也不会怪我私逃之罪。”
“畜生……”
“嘿,都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人,说什么畜生不畜生的,您连大小姐不是畜生,可不也是要死在我这畜生手里了吗?”
连静淞张了张嘴,便从喉咙里涌出一股鲜血来。
她倒在地上,看着田六的脚一步步地走过来,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是雨水?还是她不甘心就此而死的泪水?又或是她已经认命了,准备就此死去?
无论如此,她都没有挣扎之力了,可笑她之前还在笑司承佑天真,如今再看天真的分明是她自己,不然的话她怎么会接连被算计两次?还连累了旁人送命。
她闭上眼睛,静待死亡,却只等到一声田六的惨叫。
“连姑娘。”吕弘方在她身边蹲下身,手上的刀还在滴血。
“如今状况你已是走不得了,我不能放着魏超自己走了,所以,我有一个打算。”
连静淞听着他说话,耳边仍然是田六的那句话。
恩义和性命相比,哪个重要?
“倘若我们兄弟有命回到虎城,定然寻人来救连姑娘,倘若没那个命,那就请连姑娘多多保重了。”
吕弘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口,将人扶进破庙里去,找了一处不易被看到的角落安置,又用破布遮掩。
“连姑娘,冒昧。”吕弘方道。
连静淞还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就听到了衣衫被撕裂的的声音。吕弘方将自己的衣袍脱下来,撕成长长的布条,在连静淞胸口缠绕了许多圈,最后打上一个死结。
一定程度上可以止血,但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就很难说了。
“保重。”
“……保重。”
吕弘方将魏超搀扶起来,背在自己身上,一步一步向外走去。
他腰间的锦衣卫佩刀,他的衣衫鞋子,还沾着血,像是一块抹不去的污渍。
吕弘方站在马前,摸着被自己一把草料一把草料喂大的马,喃喃道:“魏超,你说,恩义和性命,哪个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