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没有立刻回答贺卿的问题,于是房间里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谢池春和鹊桥仙都是很伶俐的人,见状对视一眼,便悄悄起身退出去了。接下去的话题,显然不适合她们听。虽然贺卿和顾铮未必在意,但她们自己却不能看不清。
顾铮斟酌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向贺卿,“真师这个问题,臣实在无法回答。你的心意,只有你自己知道。就算我真的说出了理由,真师也大可否认。”
“臣只想问一句话,”他站起来,在屋里踱了一圈,才走回看,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卿问,“当日京师地震,真师是为了什么才站出来?”
贺卿微微一愣。
但不等她回答,顾铮又道,“这个问题,真师可以不必作答。但倘若当日的初心未改,臣恳请真师促成今次之事。”
这话让贺卿不由得怔忪了片刻。不得不承认,顾铮真是个最通透不过的人,这一句话真真是恰到好处,让她那几分刁难的心思都不得不打消了。
贺卿脸上露出了一点笑意,“顾大人这般说,我若是再拒绝,反倒叫人失望了。”
“我相信真师必定知道该怎么做。”顾铮重新坐了下去,身体略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这是个稍显放松的姿势,显然,他已经从贺卿那句话里听出了她的意思。
贺卿见状,心下反倒有生出了几分不服气。对方这般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连她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岂不是助长了他的气焰?
“我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贺卿这般想着,眼珠一转,看着顾铮笑问,“但不知顾大人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顾铮迎着她的视线,面上的表情并不凝重,甚至可以称得上轻松,他微微眯了眯眼,语气却很认真,“倘若能于国于民有所助益,想来用什么手段,反倒不那么重要了,不是吗?”
这话倒是没有说错,但贺卿心里到底存着一点不得劲。
“事情我应了。”她垂下眼,暂且不想再看到顾铮,“顾大人若是无事,就请吧。”
得了便宜的顾铮并没有继续卖乖,很自然地站起身,朝她微微一礼,这才转身往外走。贺卿没忍住,又转头看了他一眼,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顾铮这个人,可真是……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答应了的事,贺卿自然是上心的。当日回了宫,她没有直接回问道宫,而是往坤华宫去。
如今正是一年之中气候最宜人的时候,坤华宫中自然也是百花齐放,鲜妍争辉。今日天气好,张太后便领着小皇帝在花园中玩耍。
已经一岁多的小皇帝刚学会走路,脚步尚且有些蹒跚,却看什么都好奇,都想动手碰一碰,没个停下来的时刻。张太后本来自己领着他,但到底精力及不上小孩子,没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叫了两个内侍在一旁护持,自己到亭子里去歇息。
贺卿远远地看着,心中溜过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不知是感慨还是羡慕。
其实顾铮是高看她了,她在宫里的地位尴尬,本身也没有太大的能耐,想要做一件事,实在是困难重重。本来她是想拜托张太后帮忙,但看了这么一会儿,那念头反倒打消了。
这对母子其实也不容易,别显得像是自己与她交好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利用,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
主意已定,贺卿便转身离开了,没有上前打扰。
出了坤华宫,她抬头看了看天光,明晃晃的太阳照着,蓝天白云之下,整个世家似乎都是亮堂的。日光并不烈,走在其中,就像是被一团融融暖意所包裹。于是贺卿心中那点儿尚未成形的情绪,晒在阳光之下,很快烟消云散了。
她顺着回廊往前走了一程,远远瞧见咨平殿那边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为免引人注目,贺卿并没有从正面走,而是绕了远路,从后面转过去,在小茶房里找到了那个名叫张才的小内侍。
天气虽然不热,但小茶房里烧着炉子,上面坐着一只大铜壶,壶中的水已经烧开了,满屋子白气蒸腾,热得人衣衫湿透。张才靠了门坐着,百无聊赖的发呆,听见一声咳嗽,以为是上面的大太监过来,连忙从杌子上跳起来。
转头看见贺卿,这一惊非同小可,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张嘴就要喊人。
贺卿连忙示意他别惊动了人,张才是个伶俐的,眼睛一转,就伸手握住了嘴。等那一阵惊讶的情绪过去之后,才忙不迭地躬身行礼问安。而后他没问贺卿为什么到这里来,而是问道,“真师可是有事吩咐?”
“是个机灵孩子,你师父在忙什么?”贺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