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鼓喧天,旌旗蔽日。
御驾亲征的队伍行进速度比贺卿预想的慢了许多。
毕竟是御驾亲征而非微服私访,即使要赶路,也不能堕了皇家的威严。不但沿途没个地方都要停留,而且还要接受当地官员的拜见。而为了迎奉御驾,各地官府更是紧急调动,黄土铺路,清水净街,官差护送。这么一趟下来,不仅兴师动众劳民伤财,更耽搁功夫。
如此走了两日,贺卿便意识到不对,去找张太后商议,“这是出征,不是巡幸,既然已经离开了京城,自当一切从简。否则这般拖延,哪年哪月才能走到西北?万一耽搁了战事,非但不能达到我们预期的目的,反倒可能闹出笑话。”
张太后全力配合,“这些事哀家不懂,真师既然有了打算,照做就是。”
贺卿便当面叫了随驾的翰林学士前来拟旨,着快马沿路颁行,令各地官府不必赶来拜见,只管各安其事。
不过她也知道,这些官员们未必都想抛下手里的工作过来迎驾,只是不敢表现出半点怠慢。何况西北虽是重镇,却也苦寒,到这里来当官的,多是在朝中不得志者。他们多年不能回京一次,更别提面圣了,所以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若是一味压着不许拜见,反倒会令人心浮动。
考虑到这一点,贺卿又在圣旨之中言明,非是不允许他们拜见,只不过如今救人如救火,半点耽搁不得。待大军凯旋,圣驾必定缓缓而行。届时普天同庆,天子也才好与前来觐见的臣子同乐。
有了这个保证,想来各地必将勠力同心。
毕竟,圣旨里说了凯旋,若是此战不能得胜,打的是皇帝的脸,所有于此相关的官员都必然会受到影响。
这道旨意颁下去之后,队伍的气氛都为之一肃,沿路所见个州县,也果然各安其分,井井有条。很快,御驾就出了京畿,进入西北境内。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消息,此前应旨前来援救的各路驻军,也正在距离此地不远处的余庆县聚集,他们发现了那支买通归德州部族偷偷入关的铁狼族骑兵的下落。
这一支骑兵只有区区一千人,但来去如风,入关之后,所造成的破坏却十分巨大。
大楚骑兵数量很少,而且都镇守在边关,分不出人手来。而各地驻守的多是步卒,根本追不上铁狼骑兵。每每得到消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赶到时已经被掳掠一空。
幸好贼人入寇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地,大部分百姓都携家带口搬入城中暂住,剩下的也都会仔细留心防范,察觉到贼虏行踪便立刻遁入山中,所以虽然损失不少财物,但没有死多少人。
各地的援军启程时间不一,路程与行进速度也不一,结果除了张抗率领的五千西南援军之外,其余几支援军竟然都在此时进入西北,正好碰在了一处,又更凑巧地碰上了那支骑兵。
张太后听闻这支神出鬼没的骑兵被拦住,不由松了一口气。进了西北,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队人马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旁杀出来,说不定御驾也会被他们冲撞。
因此,她对这些各地联军印象还不错,当着贺卿的面称赞了几句。
贺卿闻言但笑不语。张太后见状,不由问道,“真师怎么这般模样,莫非哀家有什么地方说错了?”
“太后娘娘所言自然不会错。不过,他们从各地赶来,最终却都聚在了一起,哪有那么巧的事?”提前那么久得了消息,却至今还滞留在此。贺卿猜测他们估计是在等京城的反应,知道皇帝御驾亲征,这才匆忙赶在他们之前进入西北。
不过他们运气不错,在这里遇上这支骑兵,也就有了现成的借口,一时倒不好发作他们。
贺卿不太会跟张太后讨论这些问题,但一旦说,她就一定会细细说透。张太后很快想明白了前因后果,面色不由微变。
这些援军的作态,分明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确切的说,是不将她和小皇帝放在眼里。
在此之前,张太后有个比较天真的念头,总觉得皇帝既然已经登基,那必然是天下归心。哪怕朝堂上各种纷争,在她看来也是因为皇帝年纪还小不能秉政,等他长大,这些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等“天下”两个字在她眼中化成了一片片亲眼所见的土地,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她才倏然意识到,原来在这个大概念的笼罩之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而这些心思,大都与家国天下没什么关系,而就是关系到每个人的烦恼与忧愁。
皇帝是正统,朝廷是正统,但只为“正统”两个字就献出忠诚的人,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