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铮搬到皇帝赏赐的大宅之后,他原本的院子,就留给了傅瑞等人居住,处理一些不太方便放在明面上的事。而他自己,本是打定主意尽量不往这边来,以免引人注目的。
但这日,傅瑞着人送了一条消息过去,让顾铮不得不在入夜之后避开耳目,轻车前来。
傅瑞亲自给他开的门,把人迎进屋之后,自己就守在了外面。
顾铮一进门,等在屋内的人便拜了下去,他忙一把把人扶起来,“不必拘礼。你这么匆忙回京,必有要事,可是江南出了什么变故?”
“的确是有些变故,但只怕还牵扯到了京城,因此我才赶回来报信。”那人抬起头来,正是唐礼臣。
等顾铮走到书桌后坐下,他才继续道,“照您的意思,我一直让人盯着四大家族那边,近来他们动作频频,往外运了大宗钱粮。我亲自带人去查,应该都是送到京城来了。”
顾铮在江南待了半年,可谓是成果斐然,唯一的遗憾就是四大家族根深蒂固,涉及到江南方方面面,不敢轻动。所以他只是让对方出了一次血,然后就默认接受他们的“诚意”。
不过不管是顾铮自己还是四大家族都知道,这种关系只是暂时的,早晚会有变化。因为顾铮虎视眈眈,想要彻底拔除四大家族,而四大家族也蠢蠢欲动,想要斩断他伸到江南去的那只手。
所以唐礼臣留在江南,除了总揽局面之外,也有监视他们的意思。
自从有了科举制度之后,魏晋时那种能够左右皇位更迭,号称“王与马,共天下”的世家大族,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现在的世家,其实都是依附着皇室,依附着朝廷存在的。因为只有源源不断培养出能够出仕的子弟,才能够延续家族的荣光。但是这并不影响这些古老世家继续保持着那种超然的心态。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
一个家族能够在时代的浪潮之中始终巍然挺立,每一次都抓住机会,传承得比朝廷更长久,有这种傲然的心态也不出奇。
所以他们一方面培养子弟进入朝廷做官,另一方面却又教导他们凡事以家族为重,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这样一个家族,自然不会愿意朝廷更多地干涉自身。他们将江南经营成了自己的“小朝廷”,连朝廷都毫无办法,又怎么可能甘心在顾铮这个年轻人面前低头?
一时的断臂求生,不过是暂时忍耐,谋定而后动罢了。
现在,显然就到了他们动的时候。
唐礼臣已经得到了朝廷的起复,出任淮州知州。任命书已经下达,三月之内必须上任。这个时候,他却匆忙赶回京城,显然事情非小。
但即使顾铮已经有了这种心理准备,听到他说出的那个数字时,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一次运出的钱粮,足有几十万石!
比之顾铮之前在江南筹措,转运往西北支持战争的钱粮,也少不了多少了。
即使四大家族底蕴深厚,但这种财富更多地体现在他们的吃穿用度,家中所藏的各种古玩字画、金银玉器上。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的现银和粮食,只怕是把家底都交出来了。
“这是要翻天啊……”顾铮忍不住轻声道。
“恐怕差不多。”唐礼臣表情凝重,“我之前一直在关注出海的事,还是钱开先察觉到不对,送了消息过来。如今最后一批钱粮也运抵京城,不管他们要做什么,想来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他说着一叹,“可惜京城的形势太过复杂,咱们的人在这里受到的限制太大,得到消息又太晚,恐怕来不及追查下去了。”
顾铮站起来,在书桌后踱着方步,慢慢道,“倒也不算无迹可寻。我若是他们,不管之前是怎么打算的,如今却有个最好的人选。”
……
“你说谁来了?”贺卿正在写字的手一抖,就在雪白的纸张上拉出了长长的一条墨线,好好一张字就这么毁了。
“是太皇太后身边的邱姑姑。”小婵的声音仍旧稳稳的,仿佛不曾瞧见她的惊讶与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