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赵瑾瑜将手中装满奏折的剔红木盒轻轻放下,“这是今日的。”
除了紧急大事之外,偌大个大楚自然也有许多日常事务要处理。不过这些事都有现成的条规在,只不过程序上,政事堂那边票拟出决策之后,要送到咨平殿来给贺卿批红,然后才能发还下去执行。
盒子里两摞奏折,一摞是按规矩办事,只需要披红照准即可,另一摞则是要贺卿亲自过目并决策的。后一类基本上没有几本,因为真正紧要的军国重事,也不是贺卿可以一言决之,而是要召集政事堂的宰执们商议,那又是另一套流程了。
贺卿打开盒子,一眼就看到了横放在两摞奏折中间的那一封。
赵瑾瑜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低声道,“顾先生来了,正在门外等候,这份奏折也是他呈上来的,说只能呈殿下御览。”
贺卿拿起奏折的手微微一顿,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她先将照准的奏折批了,又将另一摞的几份奏折看过,做到心里有数之后,才拿起顾铮的那份奏折。因为是密折,所以外面还套了一个火漆封口的信封,避免外泄。
贺卿直接拆开,将奏折取出。她这个动作小心翼翼,果然,奏折拿出来时,顺便带出了一张彩色的纸笺,还带着一点淡雅的香气,在身前氤氲开,很快就淡去了。
纸笺上是一段小品文,文辞简练,情致动人,将夜深无眠的聊赖抒写得淋漓尽致。
贺卿读完了,对着纸笺出神片刻,才微微一笑,拉开一旁的抽屉,将纸笺放了进去。那里面已经有了薄薄的一摞纸笺,很显然,这并不是顾平章第一次在奏章之中夹带私货了。
以贺卿的身份来说,要跟顾铮冷战,实在是太容易了。
只需在他请求单独奏对的时候拒绝,晚上不出宫去过夜,顾铮甚至找不到跟她说话的机会。毕竟在所有人看来,他们的关系是对立的,他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表现得太亲密。
所以在第一次尝试单独奏对失败后,顾铮就立刻转变了方法,开始在自己的奏折里夹带东西。
倒也没有为自己解释,而是写下一首诗,一段词,又或者一则小品,多是他日常的一些感悟。这些话,以前顾铮也会跟她说,但都当做是闲谈。如今这般字斟句酌的写下来,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仪式感。
到得现在,贺卿的气已经没有多少了。
其实她气顾铮,也不过是觉得他是抢了她要说的话,该做的事。可顾铮这么做其实是为了贺卿,跟她争着背骂名,贺卿固然生气,但却也不是不感动。
她觉得以自己的身份,即使什么出格的事情都不做,后世留下来的评价估计也是毁誉参半,所以也没有多少抢救的想法,倒不如趁着现在还在位置上,替小皇帝将基础都打好,有什么骂名自己担着便是。
在顾铮这边,也是一样的道理。
他是文人,名声更紧要,所以虽然是“对立”,但贺卿总会有意识地将更有利的一边让给顾铮。
像这回推广基础教育的事,表面上是利国利民,千秋之功,但实际上已经隐隐触动了整个统治阶级,尤其是士族阶层的利益,必然会引来他们的警惕与防备,自然是贺卿来提出更合适,而顾铮作为文官之首,天然就应该站在另一边。
顾铮显然也了解这一点,所以事先甚至没有跟贺卿商量过,直接在朝堂上提了出来,打了贺卿一个措手不及。
贺卿当时几乎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气得神志都没那么清醒了。
但过了一段时间,心平气和了,再来看,就更能够从中看出顾铮的用心。所以贺卿翻了翻手里的奏折,便吩咐道,“请顾先生进来。”
这几天贺卿跟顾铮别苗头,满朝上下都知道,秘书监的人自然也很清楚。大家都知道贺卿的心情不怎么好,所以出来进去,都是小心翼翼的。就说顾铮来了这种事,也只有邱姑姑和赵瑾瑜敢上前禀报。
所以此刻听到她这句吩咐,所有人简直如聆仙乐,脸上都露出放松欢喜的神色来。
“我记得当初要修造铁路,顾先生是反对得罪激烈的。如今主动提起这个计划,莫非冶铁厂的出产已经足够了么?”贺卿让人赐了座,公事公办地讨论起顾铮奏折里的事来。
要说贺卿最佩服他的地方,那就是即使一天上三道折子,每一道都夹带私货,但他每一道奏折,却都必然是言之有物,可以拿出去给所有人看的,绝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他在奏折中提出了一个铁路建设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