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医院某间办公室内。
“楚教授,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林凤歌现在情况真的很糟糕,如果运气不好,说不定都不能活着走出医院,目前可以联系到的向导里,只有你和她匹配度最高,所以你是帮助她的最优人选。”
管理中心指派来的调解员西装革履,是不是推眼镜的动作却显得有些焦虑。
他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力图从各方各面摆出可以让楚云岚点头的理由。
“无论是从基因还是能力来说,林凤歌都是非常稀有的重要样本,我想楚教授比我更清楚她的重要性……”
“啪——”
楚云岚将几眼扫完的资料拍到桌上。
对面的调解员被吓了一跳,立刻噤了声,有些紧张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人。
楚云岚身上还穿着病号服,自从进了医院之后她就瘦得厉害,原本合身的病号服也显得空荡荡的,脸上脖颈上贴着纱布,无一不显示着这人同样是个受伤未愈的病人。
她的神情有些麻木,显得冷然的视线让对面的人莫名不敢再开口。
调解员仓促地推了下眼镜,放下去的手隔着桌子的遮挡捏皱了衣角。
短暂的沉默之后,不安的调解员才等到了楚云岚开口。
“有些人自己想找死,就算匹配度再高也救不了。”
“但是只有你……”
“你还不明白吗。”楚云岚淡淡地说道,“不是我不想帮她,是她不接受我的帮助。哨兵与向导之间,从来不止匹配度这么简单的数据。如果执意地自说自话,更有可能会起到反效果。”
“……”调解员无奈地叹了口气,“抱歉,我接到的任务就是如此——有些事总要试一下,哪怕有一丝可能性,我们也不能放弃。”
楚云岚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在连续数日的谈心轰炸之后,第一次点了头。
“好。”楚云岚说道,“但这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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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久前的任务之中,楚云岚和林凤歌双双与指挥所失联。
等到她们被找回来,事情已经有了不可逆的变化。
两人身受重伤,精神链接被强制断开,曾经的最佳搭档反目成仇,相处最好
的时候也只是视而不见漠然以对。
当问及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两人却都闭口不言,只能靠着一点线索猜测去揣摩。
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化尚可以归类到“私事”范围内,哨兵被强制断开链接之后的恶果却接踵而至。
精神体无法自控,总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突然出现,本人似乎也极为震惊意外,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各项健康指标飞快地下降。
熟人见到林凤歌时都难以置信那个脸色苍白麻木的人是她本人。
精神链接无法被检测,因此少有人知情,但外在糟糕的表现确实肉眼可见的。
检查之后的身体本身并无疾病,伤口逐渐治愈,于是这样的情况依然持续的唯一解释就是精神领域出了问题。
或许有五感过载的风险。
哨兵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自然而然便会想到由向导进行精神疏导。
无论哪一方都不想失去这个罕见的S级哨兵,于是楚云岚便成了最佳的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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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哨兵专用隔离室内。
林凤歌抱着精神体坐在桌子的一侧,怀中的灰狼稍稍长大了些,不再是幼崽的模样,然而蜷缩着身子看起来依然瘦小,乍一看更像一只小型犬,而不是体型最大的狼类。
安静到没有丝毫杂音的室内让人久违地感到了宁静,灰狼慢慢放松下来,大着胆子从主人怀里探出脑袋,悄悄跳了下去。
林凤歌望着颜色柔和的墙壁出神。
楚云岚推门进来的时候,险些一脚踩到灰狼的尾巴。
灰狼看到她的瞬间就僵住了身子,在她踏出第二步的时候才呜咽了一声,有些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
楚云岚停在门口,灰狼抓住机会,夹起尾巴一溜烟地跑到了主人身后。
十足的怂态。
林凤歌被精神端另一侧传来的惶恐慌乱所惊醒,她伸手抱起无法消失的精神体,抬起了头。
楚云岚拉开对面的凳子坐下来。
“手伸出来。”楚云岚说道。
林凤歌看了她一眼,将手伸出去。
对于结合过的哨兵和向导组合来说,精神疏导本不必要这么复杂的步骤。
但此刻她们都很清楚,在精神链接断开之后,对方对于自己的抵触情绪有多深。
若非管理中心的人
再三嘱托要求,加上新的任务近在眼前,她们也不会妥协地出现在此处。
楚云岚伸出手,指尖碰到林凤歌的刹那,摇摇欲坠的精神世界陡然间生出狂澜,如滔天的巨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席卷而来。
林凤歌猛地收回了手,踉跄着从凳子上起身退开,掌心握住的靠背生出裂痕,转瞬间就在她手里碎成渣沫。
守在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的动静,只看到林凤歌忽然拉开门冲了出去,他还没来得及提出疑问,就见林凤歌冲进走廊尽头的卫生间,扶着水池捂着嘴干呕。
然后她咳得撕心裂肺。
调解员本想去询问情况,或者再劝解几句,步子还没跨出去几步,就见林凤歌的指缝里溢出了红色的液体。
血腥的气息在空旷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林凤歌咬破了舌头和嘴唇,掌心在洗手台的边角上划裂了伤口。
若非还剩下一点理智,她或许会直接拿脑袋去撞墙。
调解员呆愣许久,才意识到另一个人没有踪迹,他连忙折身回到隔离室,一把拉开大门。
楚云岚昏倒在了地上。
-
时间回到现在。
确认了楚云岚口中的“精神疏导”并非恶意的玩笑之后,林凤歌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变成了怀疑,夹杂着几分不明的惶恐。
“你脑子烧坏掉了?”林凤歌真心实意地问道。
“还不至于。”楚云岚没有放松力道的意思,而是上下扫视着,像是在挑猪肉一般琢磨着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那你怎么突然要给我做疏导?”林凤歌试图挣扎,“难不成你这么坏就患上老年痴呆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
决裂后尝试过的那次疏导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几乎还没有开始,林凤歌就难以忍受精神端被抵触之人入侵的疼痛。
生理上的疼痛都不及精神领域的伤害痛楚万分之一。
精神反馈是双向的,林凤歌很清楚,楚云岚感受到的疼痛绝不会比她少到哪儿去。
“你是受|虐|狂吗?”林凤歌质疑道。
“呵呵。”楚云岚冷笑两声作为回应,目光在某处停顿了片刻,似乎找准了位置,她将林凤歌的手腕更用力地压下去。
向导的力气跟哨兵比起来当然不值一提,但其一楚
云岚毕竟不是普通向导,其二被控制住的哨兵同样也是□□凡胎,被拿捏住要害的时候也只能任人宰割。
楚云岚对林凤歌可没有“怜惜”可言,转瞬间后者手腕上就显出了青紫的掐痕。
林凤歌吃痛地皱眉,一边思索着在学校里打死特聘教授犯不犯法,一边想象着自己未来被终|生|监|禁|的惨状,手上力气卸了几分,自然就落了下风。
在楚云岚低下头的时候,林凤歌下意识后仰,脑袋砰的一声又砸到地上,她顾不上感受疼痛,连忙叫喊着制止明显脑子出问题的楚云岚。
“等等等等——你起码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吧!”林凤歌试图通过提高音量的方式让楚云岚变得正常一点,“说好的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呢,你不能不通知我单方面就改人设吧,还是说你其实被人调包了?你清醒一点,你还认识我是谁的话就眨眨眼,我——”
“闭嘴。”
楚云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把小刀,对着林凤歌的脖子来回比划了一下。
林凤歌立刻闭上了嘴。
在这种情况下谋杀大学教授能算作是正当防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