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跪在地上抱着周家老太太的腿哭,周家人都是震撼不已。
十几年前,周家的小女儿周秀云起佛寺上香无意中被人捉了去,周家人急疯了,到处去找都找不到,末了却收到一封信,是周秀云亲笔。
信上说捉走她的人是个大人物,喜欢她想要她做妾氏,而她也喜欢他,想着爹娘定然不允许她做谁家的妾氏,便偷偷地就这般走了,余生无法孝顺爹娘了,还请爹娘原谅。
周家人大怒,却又很是担心她,找了好多年,到处搬迁,花了不知道多少银钱,却没有任何消息。
如今瞧着忽然冒出来的齐昭,周秀云的亲娘,亲哥哥亲姐姐越看越了然,这小子跟秀云生得的确很像!
周老太太哭了起来:“你娘……可还好?还有,还有,你爹是谁?是哪个畜生!”
她想起来女儿被骗走这么多年,就气得浑身颤抖。
齐昭双目通红,深深地跪在地上磕头不肯起来。
“外祖母,当初我娘性子单纯,被人诓骗了回去锁在院子里头,对方权势贵重,怕连累你们便斩断了与娘家的关系,否则只怕如今外祖母一家也要被连累……”
就凭王府那几个心性毒辣之人的手段,只怕要把周家外地三尺祖坟都给平了。
齐昭想起来过去那些事情,声音微微发颤:“就连外孙也都死里逃生,得了王叔父一家的恩情才苟活至今。外孙也不知,竟然如此地巧,大姨母与我娘长相实在是相似。”
他说着,抬头看向周秀春,双眼通红,泪滚滚而落。
福妞在旁看得心疼极了,赶紧拿出来帕子给他擦泪:“小五!”
她太多安慰的话,竟然都说不出口,竟然没有发现小五的身世这般坎坷,后悔从前没有更好地对他,有时候还会跟他耍小性子,福妞当真是太后悔了!
齐昭低下头,好努力才克制住眼泪。
周老太太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竟然眼睛一翻昏死过去。
这下子周家人忙个不停,赶紧要找大夫给老太太治病,周秀春的丈夫叶增林便负责接待福妞一家,给他们安排了住所,十分详尽周到,一边又请了大夫给卫氏瞧瞧。
齐昭忙着去照看外祖母,
福妞则是照顾卫氏。
周老太太只是一时情绪激动,醒过来后抱着齐昭哭了一会,问了些情况,才算好些,一家子相认之后多的还是开心,齐昭的舅舅周达观又跟齐昭私下说了不少的话,知道外甥的生父竟然是顺安王,当即呆若木鸡。
他早就听闻顺安王的大名,此人杀人无数,心狠手辣,只怕将来天下都是他的。
当初就算是他们知道是顺安王抢了人,只怕也不敢抢回来的,如今也只能感叹一声秀云命不好!
但周达观郑重其事地看着齐昭:“小五,你娘虽然不在了,你爹那个畜……不管你,但从今往后,你便是我们周家的人了!舅舅绝对不会不管你,虽然舅舅没读多少书,只会做生意不懂做官,但舅舅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齐昭笑道:“舅舅,知道外祖母跟您都还活着,便是小五最大的庆幸了。”
尤其是大姨母,长得与娘亲极为相似,一瞧见她,齐昭心都要软了。
福妞是从她爹口中知道的齐小五的身份的,心中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顺安王的第五子,就算是这几年没在王府长大,也永远抹平不了这个血缘关系。
她良久说不出话来,直到周凝雪来找她。
周凝雪回到家与她亲娘温存了许久,她娘巴不得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她,立即亲自给她洗澡更衣,打扮一番,周凝雪此时身穿一件宝石纹样莲花小裙子,走动之时如云在摇曳,头上挽了个少女发髻,端的是温柔可爱,她拉着福妞的手笑道:“福妞姐姐,你一家都是我们家的大恩人!不仅救了我,还帮我们跟表哥相认!”
福妞笑笑:“这些也都是巧合,你不必放在心上,看着你们一家团聚我们也开心的。”
何况周家找来的那大夫也是神奇,给她娘卫氏扎了几针,竟然就好多了,卫氏的血止住了不少,身子也舒坦了些,此时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周凝雪拉着福妞格外亲切,邀请她一起吃点心,精致的八仙桌上摆着各种各样的点心,都是精致小巧,是福妞的家乡见不到的。
“表哥与你关系很好吗?”周凝雪问。
福妞想了想,答道:“他比我小,在我家住了几年,算是我弟弟。”
周凝雪了然地点头,笑道:“我娘说了,往后你们就住在我家,等你娘养好了身子再说。”
其实王有正夫妇二人不愿意在此叨扰,心想出去租赁个房子,在永州治病也成,可周家人热情得很,根本不许他们出去,硬是强行留在周府。
周府院子十分雅致,住着的确舒服,下人们成群结队地伺候,周凝雪不过才回去几日,被收拾打扮一番,已经是娇小姐的模样了。
王有正与卫氏瞧着周凝雪的样子,都有些感叹。
其实周凝雪只是小有姿色,与福妞比起来差得不少,但人家家境好,便过的神仙般的日子,哪里像福妞小小年纪便跟着他们四处颠簸?
可福妞不这样觉得,她靠着卫氏笑道:“娘,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女儿最大的心愿便是您身子骨快些好起来。”
旁边王有正也点头:“福妞说的是,我这几日出去瞧了瞧,永州的确是热闹极了,若是你身子好了,咱们便在永州找个地方住下来,干脆在永州做生意,这比在咱们镇上强多了。”
自打他们从乡下搬到镇上去做生意之后,脑子便活络了许多的,胆子也大,加上王有正跟周达观喝了两回酒,听周达观说起来他做生意的事情,心中生出无限向往,也想大胆地试一试。
卫氏脸色好了许多,笑道:“那自然没问题,等我身子好了,咱在永州便定下来。”
他们两人说着这样的话,福妞却在暗暗地想,不知道小五会去哪里呢?
他会留在周家还是去京城?或者是继续考科举,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跟自己家一起了吧?
周家,京城,科举,哪一样都比他们王家要好上不知道多少倍。
福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与周凝雪身上的不知道差了多少倍。
她不在意,但不代表没有差距。
正在想事情,忽然就有周家的小丫鬟来喊福妞:“我们家老太太说很喜欢王小姐,想请王小姐过去说说话呢。”
因为周家人热情,老太太也慈爱的很,还亲自来看了两次卫氏,福妞便起身跟了丫鬟前去。
等她跟着丫鬟绕过长廊与小花园,进了周老太太住的院子,老远便听到老太太与周凝雪的笑声,再到跟前就
瞧见齐小五也在。
他看了她一眼,眸色温柔了许多,周老太太招手:“福福,你过来,让我瞧瞧。”
福妞走过去,周老太太笑眯眯的:“这孩子长得就是俊俏,比你娘当初还要好看几分呢。”
周老太太是对着齐昭说的,齐昭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周老太太却又道:“只是女孩儿家生得太好看了也不是好事情,只希望你的命莫要如同我那苦命的女儿一般……”
说着她又擦泪,福妞赶紧说道:“周家奶奶,小五也是生的极好,有一回去外头,还有人以为他是女扮男装呢。”
那时候小五很瘦,又躲在屋子里养病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就被人认作了女孩儿,福妞笑了许久。
这样一哄,周老太太果然高兴了,但又追着问了许多齐昭在王家的事情,福妞便细细地说了许多,齐昭在旁边坐着静静地瞧着她们两人,嘴角慢慢也染了笑意。
周凝雪插不上话,她被拐出去好几年了,祖母记忆力也不大好了,对她也不是十分地亲昵,周凝雪也浑不在意,她倒是觉得自己这个表哥瞧着很是好,忍不住看了又看。
一直到二更了,周老太太熬不住了,这才放他们回去。
齐昭如今自己住着一个院子,他便要亲自送福妞回去,周凝雪打趣:“表哥不送我回去吗?”
福妞看看他们,心想他们是亲戚,正经的表兄妹,自己不该打扰,转身要走,却被齐昭喊住。
“我们一起送她。”
福妞其实也困了,不大情愿,周凝雪身边一群丫鬟,哪里需要她送?
但齐昭都开口了,她也比周凝雪年长,只得点头答应了。
两人带着一群丫鬟把周凝雪送回去她的院子,齐昭便吩咐其他丫鬟都推下去了:“我送王小姐回去,你们莫要跟着了。”
那些丫鬟本身也都是周家才安排的,与齐昭不熟,自然很快退下了。
今儿月色极好,但道旁种了竹子,掩映之下倒是看不清楚月亮。
福妞想起来在老家的时候有时候晚上睡不着,便跟齐昭一起偷偷爬到房顶上去看月亮。
那时候整个天空广袤无垠,月色极美,静谧又皎洁,实在是让人难忘。
但再难忘的事情,也总有失去的那一
天。
福妞轻轻叹气,却被齐昭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停下脚步:“为什么叹气?”
见他这样问,福妞也没瞒着,指指天上的月亮说:“永州是好,只是却也看不清天上的月亮了。”
这让齐昭想起来在福妞老家时陪她看的月亮,便道:“你若是想看,我带你去看。”
“真的?”福妞倒是想看了,眸中一下子亮了起来。
“走。”齐昭抓住她手腕,虽然是隔着袖子,可福妞心中还是砰砰砰地跳。
但她也没有反抗,就跟着齐昭往前走,齐昭很是敏锐,虽然才来几天,但也把外祖母家的地理位置都摸清楚了,没一会就找到了一处亭子,带了楼梯可以上二楼,上了二楼,便可以尽观天上的月色。
福妞扶着他的手上了亭子的二楼,这亭子本身就是建来赏月的,位置极佳,福妞这才发现永州的月比他们老家的还要好看!
永州因为商人极多,富庶之户也多,站着高处便见远处亭台楼阁,灯火通明的街道,处处都是繁华的味道,而天上一轮月,在热闹中更显出安静的美。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空,没注意齐昭在旁边解下了他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肩上。
其实福妞一直都很好奇,明明齐小五的衣裳与她的都是一样用皂角洗的,但是他的衣裳总是有一种特殊的味道,闻起来让人无比安心,后来想想,或许是他身上的味道。
而齐昭同样这般觉得,他一直都觉得福妞身上带着一股甜香,如今才二月,天气还冷,他就觉得眼前的女孩儿宛如泛着冷冷香气的梅花,他生怕她被冻着了,这才解开了披风裹住了她。
福妞立即急了:“你身子也才好不久,不能……”
齐昭摁住她乱动的手,目光灼灼:“你生日在路上,大家忙活的也没给你过,只匆忙在客栈吃了碗面。实在是仓促。”
福妞倒是不在意这个:“大家都在我身边,便是最好的生日了。”
想到往后齐小五便不在了,她心里头可惜的很。
微风吹过来,福妞的刘海乱了,齐昭伸手给她抚平,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一只孔明灯。
“你来许个愿吧,这是孔明灯,永州这儿流行的,说是把愿望写在上面放出去
便能实现。”
他递给她一只炭棍,福妞如今被他教的也会写许多字了,想了想,便在孔明灯上写了几个字。
齐昭等她写好了,拿过来一瞧,手上微微收紧。
那孔明灯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齐小五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福妞笑眯眯的:“这真的能实现吗?”
齐昭点点头,在上面又加了两个字,孔明灯上的字就成了“福妞,齐小五,一生顺遂,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