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猛地一个起身,屁股下的凳子几个翻滚,急急忙忙地冲出去便见陈温提着剑,一身是血从容地踏了进来,那双眸中的凉意瘆人,里头的坚决容不得半分抗拒,陈温对瑞王说道,“准备弓箭手。”
宁庭安曾对他说,当年的江将军也疯魔过。
是在江夫人被逼死之后。
他曾问过江家世子悔不悔,江言恒说当时未曾想过。
从懂事以来,他便是所有人的楷模,是天下苍生的希望,条条框框将他约束住,他为了这个国家而活,为了百姓而活,为了陈国的千秋大业而活,他行走的每一步皆是小心翼翼,太子的身份,提醒着他时刻要保持理智,保证公允。
要爱国爱民。
他也这般照做了二十余载,为了这个国家,为了世人,全身心投进了如何治国之中,他一直以为他的抱负是天下苍生,他便将她排在了最末,然而今日,他只想护着她,哪怕与苍生为敌。
“殿下”
“皇兄”
周顺和瑞王同时出声。
一万余百姓,其中有一半皆是孩童,箭一出,他太子的名声和名誉,便将一去不回,一个滥杀百姓的罪名扣下来,若能活着出去,必会受到言官的谴责,若不能活着出来,终将会在史册上留下一笔。
陈温却是从瑞王身边直接走过,亲自指挥府兵,“上弓箭。”
小三子从未见过陈温杀人,适才那一剑让他半晌都未回过神来,如今再闻得这话,终于明白为何王爷独独就杵太子。
太子疯起来比瑞王还可怕。
密密麻麻的箭头如雨点子落入了人群之中,凄惨声响破了天际,狂风拍打着雪花,落地皆化成了血水,“太子疯魔了”
然没有人能逃出去,一万余人,陈温一个都未放过。
治国了这些年,陈温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用手中的权势,以驾驭敌国的手段来对付百姓。
他只知道他想护住那个人。
没有人有资格从她身上夺走一分一毫。
谁又敢
宁庭安去了一趟沈家,再从沈家匆匆地赶回来,见到的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宁庭安看着陈温满身是血的从一堆尸骸中走过来,身子僵硬脚步挪不开半步,凌乱的雪花落下贴在陈温的脸上,沾了鲜血瞬间化成了一道道血红的雪水,从那张阴霾的脸上滴下来,仿佛从地狱而来的,终是让人闻风丧胆。
宁庭安透过尸野,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那场屠杀。
父亲说那日的雪花落地即化,今儿这场雪亦如是,鲜血流进雪水中,从王府门口蔓延到巷口之外,血腥味弥漫在空中,久久散不开。
“殿下。”
宁庭安唤了他一声。
陈温在他跟前停下了脚步,将手里的剑交给了身后的周顺,又从宁庭安手里接过了缰绳,翻身上马,那马匹在原地好一阵打转,才缓缓地朝前而去。
宁庭安赶紧跟在他身后,说了声,“江姑娘在老屋。”
风声扑扑,迎面刮来,狂风灌进了陈温的两个袖筒,凉意突地一阵窜上来,陈温那双浑浊的眼睛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马蹄声一路疾驰到了沈家老屋门前,陈温翻身下马,却是在那门前的庭阶上逐步不再往前。
“打盆水出来。”陈温对宁庭安说道。
陈温在那庭阶前平静地褪了被鲜血浸透的大氅,洗了一把脸,将身上的血迹抹得干干净净,才提步跨进了门槛。
老屋里那排梨树积雪融化,光秃秃的几根枝丫上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陈温的脚步从那长廊上缓缓走过,院子很清净,陈温的脚步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江沼正坐在沈烟冉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里,埋头整理一堆药单,一股冷风突地从门口窜进撩起了江沼肩头的几缕发丝,也掀了那几面上的几篇纸页,江沼抬起头,便见陈温立在门口对她微微扬了扬唇角,随即弯身拾起那些纸张,抖了抖上面的灰尘,重新替她放在了她手边。
“怎的不关门。”陈温轻轻地问她,抬手拿了个墨砚压在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