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曾给过他无数机会。
新婚那夜,虞锦就算绝望了,也还是给他留了余地。
他但凡摇一下头,虞锦便也不会对他心死到如此地步,又岂能真不让他安生,然就算他摇了头,她也会将那罗姑娘的灵牌给迎进来,让他这辈子得以解脱,得以赎罪。
可那夜江言恒没有摇头,他不敢摇头,怕他摇了头,她当真就不给了,虞锦便也明白了,那是他很想要的东西,只有非常想要的东西,他才不会拿来赌。
虞锦彻底地死了心。
那之后同江言恒在一起的虞锦,便已经死了,就如同她说的,她嫁给江言恒,便是江家的正牌夫人,就算是死了,她也永远占了江家正夫人的位置,无人能取代,也无人能抹去,江言恒永远亏欠了她虞家,虞夫人这辈子也就有了托付,她才能如此利索地抽身而去。
虞锦的报复可谓是报复在了江言恒的命脉上,算准了江言恒的性格,就算他如今喜欢的人已经不是她,她这辈子都将是哽在江言恒心头的一桩遗憾。
虞锦倒也没想过他能伤怀一辈子,就几年吧,她便出了气,知道岁月流逝,所有的事都会过去,记忆虽也在,心头终有一日会平复。
江言恒烧退后,虞锦身边的玉珠,双眼发红的抱来了一套画卷给了他,那是虞锦最后给江言恒画的画,画的是她的整个人生。
从她同江言恒相识相知相恋,再到后来的隔阂,到分离,到死都画在了里头,最后一幅画像上,是虞锦站在那江边的阁楼上回头张望的模样,头上的一轮明月落下,虞锦的嘴角含着笑,正对着江言恒,面容已经释然。
早在一日前,她就将她的结局画好了,就藏在她的屋子里。
画像从江言恒的手里一张张落下,那些平淡温馨的岁月,他以为永远也不会消失的东西,突地就变成了追忆,弥足珍贵。
他以为她会不在乎,即便是恨,他哄着她也就过了,然她却死在了他的面前,以死来惩罚他,也一并将他的心给割了去。
半月后,江沼来找过他。
两年前同样的问题,江沼又问了一遍江言恒,“大哥,悔吗。”
江言恒便也清楚了那答案,悔了。
早在江言恒从边关回来的那日,就悔了,是以才在江老爷子那院子里,对江老爷子说道,“孙儿错了。”他不该给罗姑娘喜欢上他的机会,也不该非得去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谁又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谁又能保证那嘴上说着的就是心里所想的,连他也不能。
那时,他想的只有罗姑娘,他知道罗姑娘喜欢他,知道她最想要的是什么,他便许了江家妾室的身份给她,然他疏略了自己想要什么,虞锦想要的是什么。
江沼那日的想法没错,一个死局也就只有死局才能破。
虞锦死了,江言恒才明白过来,他想要的是什么,他爱的人到底是谁。
侯夫人说,他和罗姑娘不是一路人,罗姑娘也曾说过,她配不上他,而被江沼烧了的那封罗姑娘的信,也足以说明,江言恒和罗姑娘不可能,罗姑娘说,“世子让奴识字,奴能将那字临摹出来,但奴却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世子教奴画画,奴能画出轮廓,却领悟不到精髓,奴与世子本是一个天一个地,皆因一个“恩”字将世子束缚。”
两个世界观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最初不过是因恩情绑在了一起,最后便是因那死永远地横在了心头,两人若是离开了那个恩字,就如同两条平行线,江言恒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然那时的江言恒看不明白,又或是从来没有去想过,那救命之恩让他回不了头,只有当两个人都死了,江言恒才知道,他的心在哪里。
他喜欢虞锦,没有任何恩情和其他杂念在里头,只是单纯的喜欢。
但他却因自己的恩情,将她牵连进来,给毁了。
“可惜晚了”江沼的眼圈突地也生了红,可到底还是心痛虞锦,对江言恒说道,“大哥也放下吧,嫂子能选了这条路,她心里头定也是放下了你,这不是大哥一直想要的结果吗,那些事情出来后大哥不曾对她解释一句,只想让她放下,想同她退了婚,那时,嫂子对你有情,她做不到,如今她那颗心被磨死了,终于如了大哥的愿放下了,大哥当初是用何心态劝她的,如今便也拿了那心来劝劝自个儿吧。”
事情只有到了自己头上,才知其中的艰难,当初虞锦做不到放下,如今虞锦死了,江言恒终是明白自己的心了,又如何能放得下。
江言恒那一场病断断续续地害了半月,终于能走出那屋子时,江言恒才问了身旁的小厮,“还没找着吗”
那小厮摇了摇头,“没。”
当初夫人一跳下去,世子就要往里扑,他拼命将他拉住,滚滚江水,人落下去哪里还能寻到身影,当夜就有人套了绳子下去打捞,也只捞到了那日夫人穿的一件大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