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毒蛇大多昼伏夜出，狼牙在野外生存久了，更知该如何捕捉，加之他身形敏捷行动迅速，不出半个时辰便带了条竹叶青回来。为防蛇将毒液提早释放，狼牙回来的路上始终捏着蛇嘴，此时臂上留下了被毒蛇缠绕勒紧的红痕。

白扈取来先前从易云阳身上启下的毒镖，浸入酒中，略略洗掉蛊毒之外的毒素，随后捏住竹叶青的吻侧，迫使毒牙露出。那竹叶青正是生猛之时，受到胁迫怒而甩尾缠上白扈的腕子。青翠绕着雪白，蛇目猩红，鳞片微扬。怒张的蛇口处，两枚弯钩样的毒牙尽数暴露出来，寒光闪闪。

一滴，两滴，三滴——蛇牙中的毒液被缓缓挤压而出，刮擦到碗口边缘顺着乌沉的碗壁蜿蜒入酒液之中。蛊毒之所以被列为天下奇毒之首，皆因其饲以毒物供养。易云阳所中之毒，白扈虽暂时辨不出是何种，却可用蛇毒饲蛊，待到三两日后便可见分晓。若是虫蛊，可见其形，若是药蛊，碗壁上一定会显现出各色可供辨识属性的蛊丝。酒液微甜，也是蛊喜之物，亦可促其生长。

取毕蛇毒，白扈起身轻盈跃至房梁之上，将碗静置于大梁的夹角之处。此处无风，不见光，恰恰适合蛊的生长。若是在南疆的寨子里，可放置在蛊房中练养，但眼下条件有限，只得将就一番。但见他屈指抵到唇边，眉心微皱，一口咬破指尖，随即用力挤压，将血滴入碗内。

血，也是饲蛊的必须之物，易云阳体内的蛊毒便是依着他的血而肆虐。

将酒碗用黑布盖好，白扈旋身落回地上，白衣胜雪，飘飘垂落。望向陈于榻上，热汗冷汗交替层出，面色灰青的易云阳，他惋惜地摇摇头：“便是救回来，八成也是个废人了……也就是他内力深厚，换个人，怕是早已七窍出血，暴毙而亡。”

焦灵坐到榻边，用干净的布抹去易云阳嘴边的血丝，又帮他擦了擦汗，忧心忡忡道：“他说，他是剑气师，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罢……”

剑气师？白扈眸色一沉，提掌压上易云阳的印堂。在焦灵疑惑的注视下，一团如墨如雾的气，缓缓

笼上被汗水浸透的发丝。本就深皱的眉心纹路更紧，随即易云阳的肩膀连带胸腔猛地弹了一下，就听“砰！”的一声闷响，那团自白扈掌下凝出的黑雾倏地炸开，飘然消散。

白扈收掌连退数步，撞上狼牙厚实的胸膛，被对方一把扶住。

“老白，你这是干嘛？”焦灵蹭一下从榻边窜起，“你还嫌他承受的不够多啊，居然用阴川这么狠毒的招数对付他？”

无怪焦灵气急，阴川乃是吸食内力、将对手的修为化作己用的招数，易云阳眼下就靠内力扛蛊毒了，白扈居然还要往出吸！

雪睫一扬，白扈不悦道：“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不得帮你试试真假啊？”

焦灵反问：“那你试出来了？”

“嗯，他没打诳语。”白扈拎起搭在椅背上的裤子，回手丢给狼牙——到处遛鸟，又不是小时候了——顿了顿，道：“气宗内修混元，他既修得混元心法十层之上，那必是有此根基，阴川则遇罡而散，剑宗外练罡气，刚刚打散我阴川之术的便是那股罡气，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焦灵追问：“不过什么？”

“据我所知，剑气师的罡气与混元该是像麻绳那样拧在一起，运气之时，此消彼长。”白扈疑惑偏头，“奇怪的是，他这两股气是分开的，可在经脉之中流畅游走，说简单点，就是想用哪股便用哪股，好似一个人身上走着两套气脉。”

不同于狼牙眨巴着黑白分明的眼，一脸“你说啥我没听懂”的表情，焦灵的面色稍显凝重。不管是罡气还是混元，皆从丹田生出。罡气顺行，混元逆行，普通人共修二法，相遇则气冲，导致筋脉承受不住进而爆裂。剑气师体内的两股气则是相遇而交，拧成一股游走全身。运用罡气之时，混元便会暂时收敛，反之亦然。而照白扈的说法，易云阳体内的两股气息根本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恰似一个人的胸腔之中有两颗心脏，还各跳各的互不干扰。

猛然忆起先前易云阳梦游般轻佻的语气和行径，焦灵脑中不由得生出“这人莫不是有两付魂魄”的诡异念头。但是这怎么可能呢？人，生就三魂七魄，多了少了都要痴呆癫狂，可易云阳平日里的举止并

不疯癫。除了那副面瘫脸，看着挺正常的一个人。

“少主，”白扈出声唤回他的思绪，“现在易大人行动不便，我更走不开，你看绿影那……不然你带狼牙先去？”

焦灵闻言一时纠结：不亲眼看着易云阳恢复如常，他心里跟燎了火一样；可万一真如尤岱连所说，绿影被卖去了花月楼，清清白白的好姑娘莫不是要遭大难，不尽早将她解救出来，教她日后如何做人？

正是左右为难之际，他忽听屋外传来一声粗吼：“焦公子可在此处？”

——铁锋？

眼疾手快一把薅住正欲夺门而出的狼牙，焦灵示意他留下护好白扈和易云阳，理了理衣服，推门步入院中。不像先前那样前呼后拥的，铁锋今天是独自一人。他扛着劈山刀，嘴里叼着根茅草，日头的余晖被那健壮的身形遮挡住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