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霄身子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儿没跌坐到地上。
他拼命的摇头,一会儿哭一会笑,看起来就跟个疯子似的。
钟闻月冷眼旁观,只淡淡道:“既然话都问清楚了,世子且回吧!”
楚霄张嘴还想说什么,却不料脖子后面一紧,回头一看,就见顾卿流漠然的站在身后,冷冷道:“再不走,本王亲自送你回安平侯府。”
楚霄缩了缩脖子,又不甘地看了钟闻月一眼,咬咬牙,转身离开了。
带人走了之后,顾卿流站在离钟闻月不远处一动不动,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闻月坐在一旁,没敢看他,只低声道:“是不是觉得我很心狠手辣?”
顾卿流还是没说话,钟闻月打完着手中的杯盏吗,内心忐忑的等着他的答案。
良久过后,顾卿流说话了,他问道:“我呢?”
“什么?”钟闻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你的前世里,我呢?我在哪儿?”顾卿流眉头紧皱,似乎对于前世钟闻月的世界里没有他很不满。
钟闻月张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顾卿流就那么看着她,也不催促。
钟闻月抿抿唇,“我……前世……没遇到你……”
似是担心自己说的不够明白,她又道:“前世,我没有去青阳山上……”
没有去青阳山上,自然也就没有遇到那时候正在青阳山上的顾卿流。
顾卿流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过来她的意思,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好半天后,他冷静下来,分析道:
“前世你没去过青阳山,但是后来见过我,而且我或许帮过你,所以你才会在青阳寺为我祈福!”
那句“三愿淮南王一生康健,无忧无痛”他一直铭记于心,也算是明白为什么之前他们明明没见过钟闻月却愿意为他祈福。
“——你说希望我平安康健,也就说明,前世的我身体并不健康?你那时候在青阳山又没有遇见我——所以,我还活着,但是双腿残了?”
这是最合理的说法,毕竟他当时受伤最重的地方就是那双腿。若是钟闻月没有遇见他,那她或许生命无虞,但本就受了重伤的腿再耽误下去怕是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但处在青阳寺中,为他治疗的弘毅法师也说了他的腿若是再耽误片刻怕是就救不回来了。
钟闻月默默点了点头。
顾卿流走到她身旁坐下,“同我说说吧。”
钟闻月看着他,睫毛轻颤,张张嘴道:“你想听什么?”
顾卿流揉了揉她的脑袋,拥着她的肩膀,想了想道:“说说我,说说你。说说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钟闻月看着他,忽然就放下了心,她靠在他的肩头上,将她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
“在我从青阳府到燕京城之前,我们之间并没有交集;等到了燕京城之后,听到了关于你的消息,也是说你残了双腿,不出王府久矣。你我二人真正见面,是在那一次我被楚音设计的时候……”
那次面对那么多劫匪的言语侮辱,钟闻月纵是反抗也反抗不得,再加上楚音早早就设计好了这件事,就连从祈安寺回来的路也是精挑细选的一条不会有什么人经过的小路。
叫天无策,叫地无门,钟闻月绝望之下差点想直接自裁,也好过被那些山匪劫持后坏了名声再回到安平侯府被那些人侮辱耻笑。可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自尽的时候,忽然一辆马车从不远处缓缓驶来,在钟闻月面前慢慢停了下来。
正是淮南王的马车,钟闻月那时候就仿佛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满怀期待的看着他。
那群山匪本想让他不要多管闲事,却被淮南王带的人三下两下的就解决了,事后还派人将她完好无损的送回了安平侯府。
所以淮南王于她而言就像是身处绝望时的一道光,若不是他,她恐怕早就死在哪一天了,又哪来的在后来为自己报仇呢?
“其实那一次我并没有看到你长设么样子,你一直待在马车里没有出来过,从始至终只说了两句话……”
一句是“都拿下。”
一句是“送她回去。”
就这两句话,一直被她铭刻于心,甚至就在死前,最想见的人,也还是他。
顾卿流没说话,她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就见他脸色难看,她心里咯噔一声,强颜欢笑道:“你是不是嫌弃我——”
顾卿流神色莫名,摇摇头道:“不是。”
钟闻月憋着嘴,“那你为什么不高兴的样子?”
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钟闻月心里也很忐忑不安,只能用这种撒娇无赖的方式的方式来掩盖心中不安。
顾卿流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看着她,眸光复杂,好几次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钟闻月心里越来越凉,脸上的笑容也差点挂不住了。
她咬咬下唇,正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说开,就见顾卿流放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因为我前世救了你,所以你对我情根深种。所以,你喜欢的只是前世的我,是救了你的我,而不是今生的我。”
“但我这辈子没有救你,所以……”他咽了口唾沫,神色艰难道:“你不爱我。”
钟闻月目瞪口呆,怎么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发展——或者说,怎么都没想到顾卿流会这么想。
她声音干涩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顾卿流低垂着眉眼,声音莫名:“难道不是吗?”
其实也不是没有漏洞,比如他之前疑惑的他们从前从未见过,为什么钟闻月会在佛祖面前为他祈福?他自己解释的是她听说过自己战神的威名,所以心悦他。可随着对钟闻月了解的加深,这个理由就越发难以成立。因为他知道钟闻月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见钟情一见钟情,便是见了才能钟情,更何况,钟闻月还不是个会一见钟情的人。
就算如此,他还是在安慰自己,没有把这件事刨根问到底,因为他害怕事实的真相不是他能够承受的了的。
今日听到的那番关于重生的话,哪怕再震撼,也没有“真相”令他心痛。
钟闻月爱他只是因为他救过她,那么今生他没救过她,她还爱他吗?或者说她爱的是前世的那个傅廷川,对他,只不过是爱屋及乌?
那他之前所认定的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又算什么?他巴巴地向皇兄求了一道赐婚圣旨又算是什么?、
他眸光深沉,一眨不眨的盯着钟闻月,想要听她的解释,却又害怕她的解释。
害怕。
大齐赫赫有名的战神也会害怕。
钟闻月此时是哭笑不得,她只觉得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反过来了,忐忑不安的难道不该是她?纠结不已的难道不应该也是她?
“……你怎么会这么想?”好半天,她才无奈道。
“不是吗?”顾卿流一双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她。
钟闻月深吸一口气,看着他认真道:“若是没有淮南王,恐怕我早就死了,淮南王与我而言是救命恩人,是我可以做什么事去维护的人——哪怕付出性命!”
顾卿流脸上肉眼可见的失落,他凤眸轻眨,正想强装不在意,就听钟闻月道:
“可他不是顾卿流。”
他猛地抬眸,看着钟闻月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仿佛闪烁着星辰。
钟闻月微微一笑,伸手掰开她的大掌,强硬地将十指嵌在他的十指缝隙间,然后紧紧地,十指相扣。
“淮南王与我而言极其重要,我对他的感情也很深厚,但那些感情中有感激,有敬佩,有尊敬……但是没有爱。”
“我爱的人,不是淮南王傅廷川,而是我在山上救的那个人,是顾卿流。”
“是我的卿卿,我的娇娇,我的……夫君。”
她伸出另一只手捧着他俊美的面庞,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低低浅笑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当初救你的时候、答应你的求婚的时候,又不知你是淮南王。”
顾卿流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似是也想到了自己刚才的反应有多丢人,他微微别过脸,耳根染上了些许绯色,只是握着钟闻月的手却不曾放松过。
钟闻月清浅的眸子中带上了深深的笑意,只觉得方才自己坦白时所有的紧张忐忑都化为乌有。
有这么一个爱她的男人,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钟闻月依偎在他的怀中,听着他那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微风吹过,洒落一地阴凉,影影绰绰的阳光之下,那两个相拥的璧人显得格外的契合。
“你说你死的早,是怎么回事?”顾卿流又想起了她的话,问道。
钟闻月沉默了片刻,若无其事道:“没什么,也就是身体不太好,早早地就走了。”
她这话避重就轻,顾卿流也明白事实恐怕没她说的那般简单,只道:“这辈子,我陪你一起长命百岁。”
钟闻月鼻子一酸,眼眶忍不住泛起了红色,她笑道:“好。”
又过了片刻,钟闻月才低声问道:“你真的不介意吗?”
“不介意?”顾卿流嗤笑:“怎么可能?”
“我介意你曾经与别人有过最亲密的接触;我介意你亲密的唤着另一个人夫君;我介意你与他有着共同的子嗣……”
“——但我最介意的,还是为什么我们前世不曾相遇,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你,让你受了那么多委屈。”
那些事,光是听着,就让他心疼无比。他无法想像,他捧在手心上疼宠爱护着的姑娘,前世到底被那群渣淬怎么对待。
他的姑娘,他的王妃,合该受尽万般疼爱,却被那群人磋磨得早早逝去。
他低头,用鼻尖磨蹭着她的鼻头,呢喃道:“阿满,这一世,换我来疼你。”
钟闻月揽着他的脖颈,热泪盈眶,哽咽道:“好!”
重生一回,遇到这样的男人,她何其有幸。
或许,她前世积累的所有不幸,都是为了在今生遇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我来啦,我带着肥章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