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怎么了”
“啊啊啊啊”晏映正自怨自艾,突然听到人说话,被吓得连声大叫,随即觉得声音有些熟悉,扭转脸一看,才发现先生正躺在她身侧。先生里衣半敞着,露出紧致胸膛,看着她的眼神微微惊诧,是叫人欲罢不能的美色。
“你怎么”怎么在这这话问得有些蠢,到了嘴边又被她咽回去,急忙改了口,“你怎么没去上朝”
天可怜见,这还是她第一次早晨起来看见先生躺在身边,也无怪乎她被吓成那样。
谢九桢低声回道“今日休沐。”
原来是休沐,那他今日一天都有空闲了。
晏映抿了抿唇,觉得他看过来的视线太过灼人,便偷偷抢过来锦被挡住身上春光,心中仍旧对昨夜那样不清不楚的事感到丢脸。
“小姐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
她正纠结时,门忽然被打开,原来是碧落听到她的叫声赶过来,却在看到床帐里的情形后闭上眼,僵硬地转身要走出去。
她显然也没习惯清早时在寝房里见到大人。
晏映为缓解尴尬,急忙叫住她“碧落,你过来给我梳头。”
她下地坐到镜台边,碧落又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因为多了一个人的存在,屋里比以往要安静许多。
晏映垂着眼,心中隐有思量
用过早饭过后,谢九桢还是没走,像昨晚上一样靠在床边看书,晏映交代碧落几句话,碧落跑出去了,她走到谢九桢旁边坐下,对他道“秋娘房中的剪刀,其实是我的。”
谢九桢翻书的手一顿“我知道。”
“你知道”晏映瞪大了眼睛,然后紧接着追问,“那你知道是谁偷了去,要给我泼脏水吗”
谢九桢把书放下,抬眸看她“不是你说要给我个交代吗,怎么反而问我。”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晏映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笑意,正觉奇怪时,门被人推开了,绵绵从外面走进来,到了里面,先给二人行礼。
“不知夫人唤奴婢来有何吩咐”行完礼后,绵绵看向晏映。
自她进来后,晏映就板正了脸色,神情严肃“前两天望月阁发生的事相比你也知道,秋娘那里多出来一把剪刀,最后查出是从我房里出去的,你可知道”
绵绵跪下身去,惶惶不安地看着她“夫人是怀疑奴婢”
但她的惶惶不安又像刻意为之的一样。
“清月和碧落都是我的陪嫁,别人则进不来这里,唯有你,我不能相信。”晏映说得斩钉截铁。
绵绵磕头求饶“奴婢比夫人要来得早,对大人忠心耿耿,何况奴婢跟秋娘又没有仇怨,怎么也不可能是奴婢,还望大人明察”
晏映冷声道“你们三个人,总有一个是真凶。”
“奴婢没有理由谋害秋娘,或许是有人看她不顺眼,眼里容不下她,又知道她疯癫,想要借机除去她罢了,如果是奴婢,何必要等到今天动手”她三言两语就祸水东引,外人看着,也许晏映才是嫌疑最大。
她却不紧不慢道“你是太后身边的人,我本不该怀疑你,说到这里我就有些奇怪,那日太后召我入宫,与我话家常,言谈之中似是对侯府颇为熟悉,好像在侯府放了一双眼睛似的。”
绵绵低垂着头,不再说话了。
晏映回过身来,看着谢九桢“相公,我说要查清楚,可实在找不出什么证据,事实就摆在这里,你打算怎么处置呢”
她娇滴滴喊了声“相公”,好像在撒娇,故意把这个问题抛给他。
谢九桢看了看她“你没有证据”
晏映心中一惊,点了点头。
他又转头看了看绵绵,沉吟片刻,开口道“既如此,不能认定是你,你先下去吧。”
“是”绵绵惊喜抬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揭过,赶紧起身告退,晏映眨了眨眼睛,看着绵绵走出去,火气一下就涌上心头,转头怒视谢九桢“先生就这样放过她”
她是故意来这一出,就想看看先生怎么处置,如若不偏袒,定罪不说,怎么也要仔细审问一下吧
谢九桢看着她的眼睛“你刚才为何提到太后”
晏映一顿,神色更加愤怒“太后对先生如此关照,连贴身服侍的下人都是她差遣的,若她真是太后的眼睛,府上又有什么秘密可言”
她说得义正辞严,其实只是讨厌绵绵把房中事说给太后听太后不一定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谢九桢却哂然一笑“你也知道她是眼睛了。”
晏映一怔。
“既然已经知道她的身份,多加防范就好,把她处置了,太后还会再派人来。”谢九桢给她解释。
晏映难以置信“她就这么在意先生”
谢九桢沉吟片刻,才道“她不放心我。”
晏映心中隐隐约约有种痛痒的感觉,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她理解成别的意思,她又垂头不说话了,思绪有些恍惚,不知昨夜的深情是不是真的,而且,先生好像也从来没正面回答过她的问题。
谢九桢见她沉默不言,似乎不太高兴,便将手上的书放到里面,迟疑片刻,问她“你想不想出府走走”
晏映忽然抬头“出府”
“嗯,我跟你。”
晏映看着他,总觉得自己在悬崖边上,后退才有出路,也总是无法拒绝他说的每一句话,踌躇半晌之后,她还是答应了。
谢九桢带她去了一个酒楼,正值寒冬,楼顶四处开阔,有风,很少有人来,他把顶层包了不包的话也没人会上来。鸣玉星沉守在楼梯口,那里暖和多了,晏映坐在桌案旁瑟瑟发抖。
这个地方选得真是绝了。
酒楼处于洛都中心最繁华的地方,晏映看了看外面,不得不说,在顶层俯瞰整个都城,有种把一切踩在脚下的感觉,景色甚为怡人。
除了有点冷。
谢九桢坐在她对面,喝了一口酒,也随着她的视线看了看外面,轻道“我常来这里。”
“很壮观。”晏映说话时牙齿打颤,谢九桢笑了笑,把火盆往她那边挪了挪。
这是他第一次带她出来,虽然有些冷,可是心中还是很欢喜,从前是他一个人来这,现在带着她来了,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里不一样
晏映扭头看他“除了我,先生还有没有跟别人来过”
谢九桢一怔,随后轻轻点了下头。
“是谁”晏映立刻皱起眉头。
“赫连珏,”谢九桢说着,看她眸中有不解,又加了一句,“先帝。”
晏映这才反应过来,眉头渐渐舒展开,只是心中微微疑惑,先生怎敢直呼先帝的名字。
谢九桢垂头添了一杯酒,温酒冒着热气,旁边煮沸的水云雾弥漫。
晏映觉得先生的模样看着有些落寞。
“先帝对先生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吧。”虽有君臣之分,但其中应该也有很深的情意。
谢九桢却是垂眸笑了笑“不止。”
不止不止是什么意思
晏映感觉先生今日带她过来是有很多话要对她说,一定是些他平日里绝对不会对她说的话,她心头一热,忽然来了兴致,刚要继续追问,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噔噔噔的声音。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偏头一看,就见星沉沉着脸跑过来,到谢九桢身后,贴耳对他说了几句话。
晏映隐隐听到了“太后”、“陈氏”的字眼。
她心里一慌,就见谢九桢突然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先生”晏映唤了他一声,谢九桢这才顿住脚步,像是刚想起她来,吩咐道“你先随鸣玉回府。”
对,是吩咐,就像对一个可以呼来喝去的人说话,从来不会过问对方的意愿。
她一瞬间觉得自己真是傻了,怎么就忽略了自己的定位,还因为先生带她出来而高兴,她哪会想到旁人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先生把她抛在这里独自离开呢
晏映忽然走上前去,抬头看着他“是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要你非去不可”
谢九桢本要走,看到身前的人忽然沉下的脸色,眉头渐渐皱起“宫中有事。”
“是太后吧”晏映冷声说着,将狐裘裹紧,离了火盆,她鼻头冻得发红,瞧着楚楚可怜,“如果我不让你去,你会不会抗一次旨”
星沉在旁边瞪圆了眼,有些震惊地看着晏映,谢九桢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晏映避开了他的视线,发觉自己还是怂兮兮的,连直视她都不敢,她其实也并不是叫他抗旨,如果他哄一哄她,这次也可以放他走。
他总叫自己信他,不要信别人,可他也从来不回答自己的话。
晏映忍着泪意,抬头看向他,这次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你的事,我知道得很少,不及她知道得多,那日在宫里,她说我是赝品,一辈子都没办法替代她”
“她很喜欢你,因为我而嫉妒发疯,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只有先生的想法才最重要,可是今天却发现并不是这样,她一句话就可以把你叫走,可我什么都不是,就连希望先生留下的一句话都要斟酌许久。”
“我不知道今天的伤心还要再发生多少次,我一次都受不了,我会回平阳,跟爹娘一起,谢谢先生当初搭救,晏映无以为报,无论是休书还是合离书,先生只管送过去就好了,先生自去忙自己的大事吧,晏映不打扰了,告辞”
她说完,用袖子蹭了一把眼睛,绕过他便走,很是决绝,一旁的星沉也没想到夫人会把这样惊世骇俗的事挑明了说出口,还一副“我不奉陪”的模样,可见是真伤心了。
谢九桢却在她擦身而过时抓住她的手腕,回身看她“你说的是真心话”
晏映甩他的手,怎么也甩不开,只得激他“我骗你做什么,你和太后郎情妾意,是我多余,我还要祝你们永结同心百年好合呢,但愿能成真。”
虽然是故意讥讽的话,可她直呼太后,声音不小,很可能被人听去,星沉脸色都变了,谢九桢忽然上前一步,一双黑眸摄人,声音沉甸甸“能不能别闹了”
晏映一震,刚刚压下去的委屈一下子都涌出来,说得再多有什么用呢先生看不懂她的心,不知道她害怕什么讨厌什么,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或许知道也不在乎。
“你滚吧我讨厌你”晏映挣着他的手,情急之下一下骂了出来,谢九桢脸色一变,竟真的放开了她。
这一放手,晏映得了机会转身便走,她眼里有泪,眼前一片模糊,只凭着感觉下楼,匆忙之间脚下忽然踩空了,她没稳住身形,向前扑了下去。
下面发出连续撞击的响声,然后是碧落惊呼的声音。
还在顶层呆站的谢九桢一怔,急忙快步走到木梯口,看到下面的情形时,一向沉稳如山的脸竟然有些崩塌,几乎拼凑不出他从前的样子来。
下面有惊叫和哭声,而刚才还跟他发脾气的晏映,正白着脸倒在地上,前额撞得血光淋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