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飘起了雪,风声阵阵,鹅毛纷飞,谢九桢出了府,遥遥看到魏济站在雪中,好像刻意等着他。
谢九桢无视他,直直向前走,身后跟着星沉和鸣玉,自然也目不斜视,魏济没想到他理也不理自己,有些着急,尴尬地追了上去。
“我真没想到,你会让鸣玉把我请来医治她。”
他追了上去,也没人阻拦,到了谢九桢跟前,他慢下脚步,跟他并肩而行。
雪花飘落肩头,带走暖意,心底一阵冰凉。
谢九桢顿住脚步,挥手示意,星沉和鸣玉便退后几步,不再上前了。
他继续向前走,声音冷淡得就像天空中坠落的雪花“没有别的办法让她想起来吗,不那么痛苦的办法。”
魏济一笑,笑容中有几分戏谑,他转头看他,眉眼弯弯“你是真心的”
见谢九桢没说话,他便回头,看向前面,轻道“刚听说你要娶她时,我还以为这是你的计划,用另一种方式报复他们呢,可今日看你神色,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亦清,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喜欢她,是吗”
谢九桢停下脚步,将肩头的雪扫落,语气已埋藏着无尽的冷意“你想要说什么”
魏济一哂“说什么没什么,我就是想,如果我是你,就是把所有晏家人都杀了,都难解心头之恨,亦清,你别忘了自己回来是要做什么,如此优柔寡断,感情用事,怎么可能达到你的目的”
谢九桢看了他半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在蕴藏着一场交锋,一个锐利,一个随意。
他转身向前,声音已归于平常“她于大局毫无关联。”
魏济一怔,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
“你心思幽沉,看似冷情实则重情,就凭这两三日的相处,万万不会让你做到这份上,想来答应赐婚时你就已经沦陷了吧,那便是更早”魏济掐着下巴想了想,“是在翠松堂时怪不得你一直不戳穿她的身份。”
谢九桢忽然转头看了他一眼,魏济悻悻住口。
“来都来了,”魏济沉默半晌之后,脸上没了戏谑之色,变得正经起来,“我去看一看你母亲吧。”
谢九桢停住脚步。
“她最近有情绪失控吗”魏济问道。
“有。”
“怎么不叫我”魏济挑了挑眉,神色不快,“你知道的,情绪波动对她没有好处,如果你想她多活两年”
“她很快就恢复了,”谢九桢看了看小路两边的梅花,“母亲好像,很喜欢她”
大雪下了一夜,第二日才停下,晏映起了个大早,虽然身上还有地方疼,可是精神头却异常的好,之后几日都如此,到了年关,她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近来就是照顾生病的母亲,没事逗逗弟弟,在房里画画,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但她总觉得府上的人都神神叨叨的,老是看着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模样。
父亲也常常愁眉不展长吁短叹,像是心里藏了什么秘密,她不知道最近晏道成过日子犹如过油锅一样煎熬,自那日谢九桢留下狠话之后,他就日日担惊受怕。
合离了,他怕晏氏族人找他麻烦,不合离,他又不想女儿再受委屈,每天都得过一天算一天,就怕谢九桢领人上门把他们都赶出去。
眨眼到了除夕,在府中憋了很久的晏映想要出去逛一逛,让碧落给她准备了男装,晏映换了之后照镜子,看着里面雌雄难辨的人很是得意。
“当年我在翠松堂三年都没被发现,多厉害只是现在同窗们都长高了,我却还这么矮,再像之前那样肯定不行了。”
碧落和清月对视一眼,交换眼色后,碧落上前给她整理衣领,状似不经意地说道“连翠松堂的先生都没发现,可见小姐还是有几分英气的。”
其实她只是妆相如男子,照着她二弟那样上妆,晏映笑了笑“先生一天看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记住我一个。”
“那小姐记得先生吗”
“记得啊,”晏映点了点头,两人立刻浑身一震,继而又听她说道,“但是翠松堂的先生也挺多,日讲停止后我就都忘光光啦。”
她拉着衣摆,把窗子打开,一脚蹬上去“那天府上不就来了一个先生长得还怪好看的,但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是平阳时教我功课的,还是翠松堂的”
说完一用力跳了出去,平稳落地,她拍了拍手看着碧落“你还记得吗”
碧落张了张嘴,点头“是翠松堂的先生,不过,他有官位在身,是当今太傅大人,被封定陵侯。”
这几日一直没人跟晏映说这码事,碧落半试探地说出来,晏映却是眼睛亮了亮“什么他就是谢九桢”
“小姐知道他”
“怎么不知道,大胤会有人不知道他吗我就是好奇,他怎么会当了我的先生,完全不记得了”晏映敲了敲脑壳,然后无所谓地挥挥手,“管他呢,咱们出去玩咱们的走”
碧落一怔,随后和清月也一起跳了窗,她发现小姐真的很神奇,有关大人的事全然不记得,甚至还会安插到别人身上,就像现在住下的府邸,在小姐认知里,是原氏二郎赠予他们暂住的,根本就没大人什么事。
几人跳了窗之后,从房后迂回,避过了护院的眼线,正打算挨着墙根偷偷跑到偏门时,晏映听到一声异响,然后头顶被人遮住了光。
她一抬头,发现墙上有个人要往下跳,她慌里慌张地向后躲,那人跳下后狐疑得转身看她,眼里都是惊诧。
“你怎么在这”
晏映看着原二郎,扑通扑通的心还没平复,顺了顺呼吸后她瞪圆眼睛“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才对吧”
原随舟一摸后脑勺,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他之所以疑惑,是觉得晏映此时应该在侯府而不是这里他不知道晏映失忆的事。
“抱歉,我为了躲开我爹,翻了你家的墙。”原随舟拱了拱手。
晏映看他这么正式,嘴上咕哝一句“没事,反正也是你家的墙”
“什么”原随舟没听清。
晏映刚要说话,碧落赶紧上前来推她“小姐小姐咱们快走吧,一会儿被老爷发现了”
这么一被打岔,晏映也反应过来,赶紧弓下身子向前走,原随舟跟上来,心头疑惑有那么大。
“你怎么这身打扮,也偷着出府吗”
“对啊,你不也是”
“我可不是去玩的先生有事情吩咐我,我去玉仙楼找砚时他们。”
“玉仙楼”晏映什么都没听到,就听见这三个字,眼睛亮了亮,“我也去,咱们快走”
原随舟被拍了一下后背,全身一僵,觉得香气扑到了他身上,怔怔地看了她背影好久,晏映走出去好几步远,没听见声音,又回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你”
原随舟一激灵,赶紧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快步走过去,英眉一皱“你怎么胆子这么大了现在可不比从前,被人发现了你去玉仙楼那样的地方,名声就毁了,先生也不会放过你。”
晏映心想这跟先生有什么关系呀,先生手伸这么宽呢
“怎么可能发现,我在翠松堂时不也没人发现”
原随舟要开口反驳,返回来一想她说得也对,可是仍然不肯放心“先生让你去”
碧落和清月两个在后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晏映皱了皱眉“先生哪管我这个,我爹管我还差不多。”
原随舟砸吧砸吧嘴,看她希冀的模样,终于耐不住,点了头“行吧”
先生既然都不管,那他挡着做什么
两个人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竟然也能顺利地交谈下来,碧落和清月觉得诡异极了。
两个人偷跑出府,外面竟然有准备好的马车,上去之后,晏映好奇地看着他“为何要躲你爹爹,我出不来还好说,你怎么也出不来”
原随舟摆了摆手“父亲不让我跟寒门子弟来往,说失了身份,最近武举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想让我避嫌。”
晏映明白了,轻轻点了点头“你也不要太忤逆你父亲,他也是为你好。”
原随舟皱眉抬头看她,心说我现在替你夫君办事好不好,不忤逆他父亲怎么行。
但他还没来得及说,玉仙楼已经到了,晏映先他一步跳下去,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牌匾,兴奋道“上次来时还是两年前呢,这里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啊。”
她和大哥跟原随舟来过这里几次。
原随舟也想起那段日子,却觉得有些惆怅,莫名失落,晏映不管他,已经迈步走了进去,原随舟赶紧回过神来追上,看她往西边走,下意识拉住她胳膊,然后又触电般松开。
晏映回头看他“怎么了”
原随舟觉得脸上烧得慌,赶紧移开视线,指了指东边的楼梯“在这边,走。”
他僵硬地在偏头带路,奇怪的气氛把眼中弄得无所适从,静静跟在后边,转了几个弯,最后在一个偏僻的门前停下。
原随舟推开门,已是一脸笑意“对不住,为了躲我父亲来晚了”
他刚进门,声音就顿住,看到里面排排坐的人恭敬得板正身体,好几个人还对他使眼色,原随舟顺着视线转头,就看到里面还坐了一个人,玄色锦袍,一身寒气,生人勿近。
他赶紧躬身“先生。”
不等他继续说话,屁股后边就挨了一脚,他向前扑去,同时听到晏映不耐的声音。
“你在磨蹭什么,快进去呀”
静坐的谢九桢眉头一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