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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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好不容易夺过云泽剑,傅长言握着剑坐在床边,忍不住扶额长吁短叹,心里暗道宋钰是真牛逼,明明是他被他轻薄非礼了,怎么最后还得他去道歉哄他?
譬如眼下,宋钰虽不寻死了,但坚持要去外面跪一晚上给他赔罪。
跪便跪吧,让傅长言闹心的是外面下雨了,从白雪皑皑的缥缈峰刮下来的寒风,带着芝麻绿豆大的雨珠倾泻而下,他坐在屋内都能感觉到外面的凉意。
宋钰的内伤本就没好,这会要是再淋一晚上雨,明日怕是又要发烧生病了,届时喂药烦的还是他。
傅长言还能怎么样,只能出去哄了。
这叫什么事啊!
年轻时同刺球儿一样,稍微碰一碰就放刺扎人,现在年岁渐长,脾气是有所好转,可他爱砍人的毛病就没变过,从前喜欢砍他,现在变成砍自己。
什么狗屁正道魁首仙门希望,仙门百家若真由宋钰一人来掌权,怕是整个天地六合都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宋钰这人,委实有些矫枉过正过犹不及了。
还是个死心眼的,认准一个道理后就不知道变通,猪蹄子一样笨!
傅长言腹诽完再次长叹,末了裹紧重新换上的第三套衣袍,拿起那把缝缝补补好几次的油纸伞,撑着走到院中。
雨势渐大,站在屋檐下衣摆便被雨水打湿。暗沉夜色,孤灯烛火,宋钰纹丝不动跪在风雨中,一袭白袍早已被雨水浸透,他背脊挺直头颅低着,雨水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往下流,神色显得有几分苍白。
“宋钰,你起来。”傅长言皱着眉唤他。
人没动,只在听到他声音时,睫毛轻·颤。
傅长言只好撑着伞走到他面前去,软下语调道:“行了,我真没生你气,也不怪你,大家都是男人,给你摸几下我还能掉块肉不成。”
“……”
“你起来好不好,下这么大雨跪着,不怕感染风寒吃药?”
“……”
“算我求你可好,进来吧,别胡闹了,你就是把腿跪断又能如何,于我而言既没好处也没坏处。”
“……”
当真是苦口婆心的劝了,偏偏宋钰就是不动,傅长言被他的
死心眼弄烦了,抬头看一眼越发大的雨势,沉思片刻把伞一扔,两手揪着宋钰衣领,深呼吸一口用力亲了下去。
宋钰猛地一僵,抬手握住傅长言胳膊,一开始手里的力气使得极大,像是要把他骨头给捏碎了,须臾又卸下力道,下巴情不自禁往上抬了抬,又隐忍着不敢有什么大的反应,忍的脖子上爆了青筋。
傅长言倒是未发现跪地之人的小动作,他抱着一颗忐忑的心,薄唇压在宋钰唇上厮磨,毫无章法技巧可言,纯粹是抱着只要留下相似的红痕牙印就可的念头。
宋钰呼吸一滞,怕惊扰了面前的人,整个人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在唇上一松时轻喘几下,呼吸粗重。
“现在我也轻薄你了,我们算扯平了!”
“好了,宋哥哥,快回去吧,再淋雨你又要吃药药了!”
傅长言的吻只停留在锁骨处,到底没勇气去扯宋钰衣袍,他往后退开,说完话不管不顾拽着他衣领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强硬的带着他进了屋。
两个人全身上下都湿透了,雨珠“滴滴答答”顺着衣摆往下落,在地上留下几片水渍。
苍穹之上乌云满天,雷声沉闷,闪电开始划过夜空。
宋钰一脸苍白双目无神,跟丢了魂一样。
傅长言有些心虚的看他几眼,见他呆呆傻傻的,心内暗道自个儿方才之举是不是太刺激一点,他受不住?
“咳,咱们还是先换衣衫吧,免得真感染风寒了。”
干站着特别窘迫,傅长言便寻了个由头打破沉默,言罢正要转身去内室拿衣袍,手腕倏地被人握住,这一次力道倒是很轻柔。
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宋钰泛红的双眼和紧抿得唇瓣,他定定望着傅长言,哑声道:“为何……你为何要如此……如此待我……”
傅长言看他一脸要哭的样子,心里怕的不行,慌忙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要那般欺辱你的,实在是你口口声声说轻薄我了要赔罪,我都说不用赔罪了,你非、非要在外面跪着。那我还能怎么办,只能以牙还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投桃报李也轻薄你一回,如此我们便算两不相欠,你说对不对?”
“……”
宋钰蹙紧眉,眼眸轻阖
,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他不死心的再次望向傅长言,唇瓣嗫动着,挣扎着出声:“只有这些吗?”
傅长言小心翼翼道:“宋钰,此事着实是我不对在先,若不是我……我胡闹对你下了带有暖情药效的曼陀散,你也不会失去理智。那些事我是真没在意,今日换作旁人对我那般,我也是不会气恼的。你莫要再介怀,何况我也对你上下其嘴了,此事就此揭过可好?”
啧!今日若换作旁人如此,他早一扇子将对方掀翻在地了,可对方是宋钰,他就是自己吃亏也得哄着,毕竟打又打不过,逃也逃不了。
傅长言还能如何,为了大局和自己的小命着想,就只能绞尽脑汁费尽心机的去哄了。
“我二人虽正邪两道注定不能同归,然重生后你对我的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方才情急之下对你说了冒犯的话,什么喜欢不喜欢,都是……都是口不择言。我知你是正常男人,也知你一心修仙绝情断欲,是我该死,三番两次招惹你。宋钰,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是我之过,你是无辜的。”
“你放心,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加害于你,我会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等我娘的事情查清楚后,定带你去魔宗灭了璃渊,让你成为仙门百家正邪两道响当当的大人物!人人都尊敬膜拜你,不敢对你有丝毫的冒犯!!”
“不必说了……”
宋钰蓦地扬声打断傅长言,捉着他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接着似十分疲倦一般,耷拉着双眼缓缓背过身去,手脚僵硬地往外走。
“哎你去哪啊?”
这是消气了还是没消气?
傅长言皱着眉看他,想伸手拉住他又不太敢,怕他觉得被他触碰很恶心。
“书房。”
宋钰淡淡开口,脚步虚浮,迈出房门时,手扶了下门框才稳住身形。
傅长言看他好像不太对劲,担心他是不是内伤发作,又或是淋雨着凉,便快走几步追上去,“你没事吧?”
他伸手想去搀扶他,结果被他飞快地打开。
“不必。”
宋钰一眼都不看傅长言,说罢扶着墙走到书房里。
傅长言能感觉到,此刻的宋钰心情甚是不佳,隐隐有悲哀凄凉之意,不知为何会
如此,莫非是他哪句话说错了,令他感到不快?
唉!宋钰啊宋钰,你说你这个人,心思如此难辨,又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纵然他聪敏过人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他心里作甚想法……
左右猜不到,索性先回房换衣服,待会儿给他送干净衣袍时看看他心情可好一些,若还是郁郁寡欢的,他再想法子哄一哄便是。
说起来宋家抠门的令人发指,宋钰拢共就六套衣袍,今晚被他撕碎两套,如今他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傅长言换下的湿衣袍一套,柜中便只剩下两套了。
拿起仅剩的两套衣袍,傅长言寻思着真得让踏雪送点钱过来,待过些时日离开缥缈山后,到哪个镇上添置几套,就算是他给宋钰赔礼道歉吧。再说他那几套弟子服洗得都发白变形了,若非是他容貌俊美无双,那衣衫穿着跟穷酸乞丐没什么区别,出门在外都得让人瞧不起。
边七想八想着,边快速换上干净的衣袍,末了抱起另一套去书房找他。
“嗯?我正要去找你呢。”
意外的在门口撞上宋钰,傅长言面上下意识绽开一抹笑。
宋钰还穿着湿·漉漉的衣袍,发髻微乱,被雨水打湿的发带同发丝粘缠在一起,他低垂着眼眸,手里拎着个铁壶,神情呆滞的开口:“姜汤。”
话毕径直越过傅长言走到桌边,拿起茶杯倒了一杯滚烫的姜汤出来,倒完一杯又拿起杯子倒了一杯。
“这几口茶的功夫,你居然煮了姜汤?”傅长言有些讶异地凑到桌边。
宋钰没说话,伸手拿起冒着热气的姜汤,薄唇轻启吹着气儿。
傅长言便去拿另一杯,但手还未碰到茶杯就被拦住了,宋钰道:“烫。”
“烫?”傅长言抬头看着他,愣一愣,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茶杯,结果高热的杯身烫的他当场扔了杯子,“宋钰你这人!知道烫为何自己还拿着!”
说话间,硬是扯了他的手查看,便见几根手指头都烫红了,最严重的指尖被烫出了一个水泡。
“不要紧。”
宋钰面无表情的,另一只手还要去拿剩下的那杯姜汤。
傅长言将他两只手都捉住,狠狠瞪他一眼,再拉着他远离桌子到高位坐着,从他腰际解下挎
包,翻了伤药出来涂抹。
淡淡药香从指尖扩散,宋钰似是骤然回神,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愿傅长言帮他上药,自己拿着药膏涂抹,还把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