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巧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料到他居然能这么坦荡的说项自己的婆婆,又见他一脸平静,有些怀疑这个“她”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错了。总归见他想通了,还是很高兴的,安慰道:“这就对了,你家正修是个能干的,又有着打猎的本事,到哪里都不愁吃穿,要不是娘……也不至于让你这么委屈。说到底,还是我和两个孩子连累了你们,你大哥去了这么多年,这两年要不是正修明里暗里帮衬着,家里哪还有我们的日子可过?”说着就伤神起来。
傅居言说道:“您说的哪里话,兄弟之间互帮互助那是应该的,再说我刚,进来,以后少不了要嫂,子提点的。”
杨巧容惊讶地看着傅居言,实在没有想到一向性子软弱的弟媳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随即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们一家和二弟关系不错,平时也真是多亏了二弟的相帮才能把日子过下去,之前她看二弟媳嫁过来没有一个月就闹了场自杀,平时对他们也是平常,看上去实在不是个明事理的,还担心二弟因此和他们生分了,没想到这病了一场下来,二弟媳看上去倒是懂事多了。
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自己年纪都大出去人家一轮了,又见少年眉清目秀,乖乖巧巧地坐在床上,葛杨氏禁不住爱怜地摸了摸少年的头发,柔声说道:“快吃吧,再不吃粥就要凉了,前两天二弟跟村里几个男子进山打猎去了,等他们回来了再好好给你补补。”又冲那边的男孩儿招招手,“宁哥儿,水凉了吗?给你小爹端过来。”
卫青宁听到这话,不禁有些紧张,赶忙捧起桌上的陶碗,顾不得烫,几步走到了床前,“小,爹,喝水。”
傅居言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果然,这种事情,再怎么做心理建设,他还是有些适应不良。见小孩子固执地捧着碗,小脸都涨红了,傅居言只好将粥放在床头的一个矮桌上,尴尬地接过了水,随即被陶碗的热度惊了一下,扯过小孩儿的手一看,果然已经通红一片。
“怎么烫手还端过来?嫂子,快拿冷水给他敷一下吧。”
宁哥儿抿紧了
唇,也不说话,脸像是更红了,被小爹握住的小手不自觉缩了起来。
杨巧容一看,也是担忧道:“宁哥儿疼不疼?快去院子里叫翠姐儿给你敷敷。”
小孩儿一言不发的转身出去了。
杨巧容看着,又转头对傅居言说:“宁哥儿是个省心的,你也别不自在,依我看,这孩子聪明着呢,又懂事,虽说二弟带回来的时候是早就记事了,不过他家里那边没了人,于你也没多大妨碍,你以后也能放心。”
对于这个姓卫的小孩的具体来历,傅居言并不怎么清楚。原主自嫁到葛家来就整日闷着个脸,对外界的人事漠不关心,除了被葛老太和刘秀英使唤干活,话都不说几句,没事就往屋里钻,任谁看了都觉得心里跟憋着口气似的,特别不痛快。对家里的成员也仅限于认得出张脸,连他那个刨去昏迷相处了十几天的丈夫也是一样,除了傅居言在脑海里回想时能感受到的一丝恐惧,就什么都挖不出来了,更别说这个叫卫青宁的小孩子了。
傅居言很快把一碗粥吃完了,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在原主的记忆中,这白花花的大米粥算是不错的了,不过对傅居言来说却是有些没滋没味,只是这个时候也轮不到他挑就是了。
“那你就好好躺着,有点子气力了就起来走动走动,对身体好。我就先去村头地里了,有什么事就叫翠儿帮忙。”
夏至刚至,天气就炎热不已,地里的庄稼更是干得蔫蔫的,往年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浇上两回田,今年夏日比往年更甚,更是时不时要忙着地里那些庄稼,葛家地不少,这个时候除了上山的二弟和在书墅进学的六弟葛正书,人人都在地里忙活,她也是因为回来做饭然后给田里劳作的人送去,才能抽空看看二弟媳。刚刚刘秀英等不及,已经回来装了水和干粮去田里了。
她这时候两手空空的去田里,势必要挨婆婆一顿骂了,眼看二弟媳已经醒了,她也就放心了,得赶紧去地里干活了。
看着葛杨氏端着空碗匆匆忙忙走了出去,傅居言长舒一口气,起身慢吞吞走到破旧的纸糊窗前,看到院子里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的自然就是卫青宁了,女的,是大嫂
家的老大,名叫葛翠儿,今年有十岁了,大热天的竟然还在院子里洗衣服。
他走出屋子,两个孩子立马看见了他,对视一眼,女孩扔下手里的衣服跑了过来,“二婶娘,娘出去了,热水在厨房里。”
傅居言嘴角抽了抽,头疼地对小丫头道:“别叫我二婶娘,叫我,叔母吧。”他一时也想不到该让对方怎么叫,叔母好歹是挂了个叔字。
葛翠儿显然不能理解婶娘和叔母有什么区别,倒是听话的改了口,小声道:“叔母,娘说落暮的时候劳烦您把厨房里的饭菜热了,她就不回来了。”
傅居言听了,知道这位大嫂是怕葛家人回来的时候看见他不干活被骂,才给他找了点清闲的做活,又因为中午回来看他耽搁了时间,索性晚上的饭也做出来,就不用再提前回来了。对小丫头点点头,道:“大中午的,别在院子里洗衣服了,还有宁哥儿,别站在那了,快回屋。”
宁哥儿一听,小手背了过去,看了眼堂姐,又看看傅居言,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葛翠儿抿了抿嘴,脆生生的答道:“宁哥儿进屋吧,我把衣服晾起来就可以了,马上就好了。”
傅居言叹了口气,从记忆里得知,小丫头洗全家的衣服不是一回两回了,只好走过去帮着她把那些粗布衣服都晾在了院子里竹竿搭的晾衣杆上,宁哥儿也不回屋,七岁大点的孩子看起来像五岁左右,忙给堂姐和小爹手里递衣服。
“好了,你们两个先回屋,明哥儿呢?”明哥儿是这具身体的大嫂杨巧容的独子,今年有六岁了。
“弟弟和葛小胖去河边上挖蚯蚓给小鸡吃。”
傅居言点点头,看了眼小孩的手,已经没事了,傅居言催两人进了屋,虽然说屋子里也比外面凉快不了多少,但至少不会被晒着,外面的天气在他看来都有三十度往上了,这才六月份,七八月正热的时候让人怎么受得了?这时候他倒有些庆幸自己病着了,要不然岂不是要去地里忙活?
他去厨房里把热水拎到简陋到夸张的淋浴间,准备好好洗洗身子。就这么几步路,这身体就开始喘个不停,他看着自己瘦弱的小身板,暗暗思忖,等以后有条件了,一定要好好补补。
这具身体亏损的厉害,本就因为战乱饥荒一年多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来到了叔父家里也因为那家子人的薄待而跟不上营养,一个月前嫁到葛家更是担惊受怕,饥一顿饱一顿,最后还伤到了脑袋大病一场,也怪不得原主到最后会一命呜呼,被他一个外来者占据了身体。
终于能安静下来洗个澡,傅居言慢慢梳理着脑子里的记忆,原主所处的国家名叫东陵王朝,建国百年有余,共传五代七帝,地处西南,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大陆东北还有一个国家,名为西周。东陵和西周两个国家中间一部分隔海相望,一部分由大陆北部游牧小国相连。
东陵富饶昌盛,国泰民安,而西周兵强马壮,百姓凶悍好战。两国均为大国,彼此争斗不休戈伐不断,由于地理原因,两国交战势必要挥兵北上路经众多游牧小国,诸多烦扰,所以百年来并不曾发生大的战乱。
然而五年前素来与东陵交好的叱干人倒戈西周,西周趁乱越过东陵边境攻打东陵边关重镇,东陵不备,措手不及之下慌忙援兵北部,却失了先机,被西周攻下重镇大庸,一路势如破竹,导致无数无辜百姓流离失所。最后东陵皇帝御驾亲征,率兵夺回了大庸,惨胜此役,却因伤重驾崩,谥号“睿武”。此战历经三年,称“大庸之战”,自此东陵元气大伤。原主也正是因为这场战争才开始了逃难生涯,才有了之后的一切。
在原主的印象中,东陵原本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同时商业发达,经济繁荣,最繁荣鼎盛时期甚至堪比前世宋朝,在之后的几十年里,商业和农业的发展也几乎分庭抗礼,其税收成为东陵国库的主要来源。只不过因为近十几年来,国家内部动荡,又有外敌侵扰,五年前更是被大庸一役闹得元气大伤,虽然两年前新皇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勤奋有为,大力鼓励工商业发展,却也一时难以恢复东陵历史上的“丰乐永年”时期。
东陵气候春秋短暂,冬夏漫长分明,呈现两极分化之势。所以茶酒文化较为繁荣,制作技术发达。在夏季,茶是东陵饮品的主流,盛极全国。这时候的冰制品,和中国古代一样,因为制冰技术还
没有被发现,并不盛行。又因为气候的原因,就算是冰窖存冰数量再多,来年盛夏一到,冰量也只余十之二三,所以冰在东陵极其奢侈,寻常的富贵权宦之家都不常见。所以东陵几乎家家户户都喝茶,市面上中低档次的茶价也并不离谱,是平民百姓的常选。
而半山村所属顺东府曲华县,地处江南,经济比较发达。顺东府盛产水果,村里也有不少人家留出些旱地山地来种几亩果树卖的,这里的水果比之内陆种类繁多,价格也相对便宜,虽说是奢侈品,村子里也有人吃得起。
还好,傅居言松了口气,至少以后水果什么的不用愁了。毕竟没有几个人像杨贵妃那样,深受帝宠,有能力有钱力,吃个荔枝也能让人不远万里快马加鞭送进宫中。更何况这样还不一定吃得着新鲜的,半山村这样的条件,在古代,属实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