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结果,是傅居言和葛正修请了里正和葛家族老来,当着葛家各家族长辈的面,将当日的事情复述了一边,里正和几个族老听了,将面前的木桌震得啪啪响,里正喘着粗气道:“什么都别说了!这事儿,是葛正书那小子办得不地道!被罚那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他们再闹,就开祠堂!”
这话一出,原本想为葛正书说些好话的人都不好开口了。本来虽然葛正书这事儿确实是做得说不得,但有那么一两个族老也觉得到底是自己族人,又是这么些年好容易出了的一个读书苗儿,杨巧容是受了委屈,可最后不也没事吗?葛正书被他们这么一闹,是彻底失了面子丢了学业了。但里正明显偏帮葛正修这边,他们就算再不满也只能闭嘴。
还好不是不能考,这光宗耀祖的事,结果临到了了出了这么一摊子,除了里正外的几个族老心里都有些不满。但葛正书这错,他们确实找不到好说辞来,再加上罚葛正书的是书院夫子,讨回公道一说简直天方夜谭,几个族老也就没说什么,事儿谈完了就纷纷告辞了。
这里面一个葛老爹的族叔也在,出了大石家门,就直奔葛家去了,将其间的谈话复述了一遍给葛家。
按理说请里正和族老公断这事应该葛家和葛正书两边都得有人去,但不是他们不请葛家人去,实在是虽然有葛正书这么个为族里村里争光的读书人在,但葛家的作风还是让人头疼,再加上葛老太刚在这边闹了一场,村子里关于葛家的议论早传开了,这杨巧容还在床上躺着呢。再把好不容易请回去的葛家请回来闹一场,他们可没那个精力。
而这边王大石不是葛姓族人,这事儿本来可以跟他没关系,杨巧容到最后也没说出葛正书污蔑她跟谁有染。虽然冲着杨巧容在王大师家住这一点,村子里的人谁都能看出点苗头,但这事儿没跟没据,王大石不说,就没人敢瞎说。
但王大石却一股脑将那天的事儿说了个遍,毕竟傅居言是后来的,不清楚前面发生了什么,让他这个当事人来说,整件事都串起来了,一群人也听得明明白白。
就算是
再想为葛正书辩解两句的,都没法说,这个时候谁还管葛正书是不是故意的?但是结果却摆在那了,葛正书这是咎由自取,没半点儿冤枉他的。他要不是“误会”了王大石和杨巧容,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也不会正好被书院夫子逮个正着,被这么一通罚了。
人书院夫子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家嫂真的和人有染,葛正书这么明明白白一说,就犯了错。不守孝悌,不尊兄嫂,在这个崇尚孝仁的地方,被夫子罚那真是没话说。
更何况这些活了不短日子的族老个个都是人精,葛正书故不故意的,还能看不出来吗?
王大石一番话听的人都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还嫩着呢。
这和葛家交好的族老也是看不上葛老太那小气泼辣劲儿,但碍于家里和这边沾亲沾故,少不了要照顾一二,这时候也就苦口婆心跟葛正林葛正田说:“你们也别整天琢磨着正修那点事儿,都离了家了,惹不着挨不着的,犯得着为了口气跟人过不去吗?犯不着!”
葛正田葛正林俩人被说得一脸不服气,这事儿是六弟惹出来的,管他们什么事?而且,俩人不愿意承认,他们平时其实并不愿意怎么找葛正修的茬,那人高马大一脸煞气的样,可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
葛老爹难得阴沉着一张脸,一回来就跟葛正书一样,窝屋里不出来,连惯会撒泼的葛老太见他这样都不敢闹了。
这时候因为族叔的到来,一路上一句话没说的葛老爹终于开了口,“叔,你说这事儿是那个哥儿弄出来的?”
这族叔没好气道:“可不是吗?你们可算看走了眼,买回来这么个会闹腾的,哼,上次分家我就看出来了,不是个省心的,这浑身带刺儿的主儿,你们惹他干嘛?平白惹一身腥捞着好了?”
这位族叔也算是抵着心窝子说软话了,就是不知道葛家这站在他面前的一群人听没听进去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最后说了一句:“好好过日子,别整天瞎整腾些有的没的!”拍拍葛正林的肩背手走了。
葛老太大为不服,小声对着那背影碎了一口,“我呸!感情不是他家的哥儿倒了霉,上下嘴皮子一拌就是堆中听不中用的
屁话!”
葛老爹还站在院子里,面色复杂,闻言低吼了一声:“行了!这事别再提了!你真想里正开祠堂?!”说罢怒气冲冲转身走了。
葛老太被骂得一懵,随即反应过来,指着进屋的葛老爹大骂:“你个杀千刀的?!书哥儿还是不是你儿子了?你儿子这么被人害了你还别提?!你不让说,我偏要说!贼老天你睁开狗眼看看啊!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刘秀英一听开祠堂就被吓住了,那可是犯了大错的人进的地方,她一个妇道人家,进了祠堂,还有什么脸面出来见人?
见葛正林葛正田兄弟俩避嫌一样躲得远远地,刘秀英气结,但也不敢扔下葛老太就走,“娘,这……这得开祠堂呢!真要说,小叔子年纪还小,一年也等得……”
“啪!”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比她矮了一截的葛老太气焰却不矮,“书哥儿年纪小就该遭这罪了?!是不是你们都盼着书哥儿不好好回来跟你们一样?!我就知道你这小娼妇没安好心!平日里撺掇着正田开小灶藏私房,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也许是知道葛正书的事儿无法挽回了,葛老太将一通火气都发泄在了外人身上,这一巴掌下去也是格外用力。
不知道打哪玩得一身泥巴的葛子文咚咚咚从门外边跑回了家,见他娘捂着脸,肥白的脸上巴掌痕捂都捂不住,顿时小眼睛一溜,大哭起来,“奶奶!奶奶!不要打娘,疼!”
到底是独苗苗,葛老太喜欢葛子文不亚于葛正书,闻言讪讪收了手,“不打,奶奶跟你娘闹着玩呢!”狠狠瞪了一眼刘秀英,“还不去做饭?!”知道人老老实实地进了厨房,葛老太这才拉着葛子文进屋,“哎呦,看这一身泥巴!又去哪耍猴去了?赶紧进屋换了!”
傅居言他们在门口送走了几个族老,回头见里正也出了院子,望着几人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也不愿意再提这糟心事,转头问傅居言:“我听于平说,那两样吃食是你琢磨出来的?”
傅居言嘻嘻一笑,“也算不上我弄的,我爹娘在的时候教我识过几个大字,又交给我一本食谱,说是祖上传下来的,我看了几遍,没找着几个认识
的瓜果,也没在意,后来……就给丢了。”傅居言装得溜的一批,“我也不信这个,可谁知道可巧最近倒让我弄出来两样儿,这就琢磨着拿去卖了。”
里正听了点点头,也没多问,他自然知道分寸,祖传食谱这种东西,那是谁都得捂着藏着的东西,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来了事端,这哥儿能这么说给他,也是对他的信任,他怎么说还是两人的族叔,这点定力还是有的,“这东西可别见人就说,得藏好了,食谱丢了就丢了,也别在默下来了,记在脑子里怎么都不怕。”
傅居言暗道,不愧和于平是一家人,这说话的调子都没变。
“您放心,也就是您问我才说,就是这会儿村子里都知道了我们几家在县里卖这吃食,大家问的时候,还望里正叔能帮我们说说,我们这吃食自己琢磨的,已经卖给了县上那新开的茶坊,平日里不沾事儿,就是帮着张罗一下,大家要想尝尝,得去茶坊看看。”
里正听着忍不住笑了,“你这哥儿,还跟叔耍这心眼呢?成,这事我帮你们说。”
“那谢谢叔了!等回头我家房子盖好了,我和正修哥好好请大家吃一顿。”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里正摆摆手,往家里走,买房子的钱葛正修跟他透露过一点,他知道这是傅居言的“私房钱”里出的,也因此对这个哥儿很是有好感,娶了个这么机灵疼人的哥儿,他也替正修感到高兴。
葛正修去送里正,两人走了一段路,里正示意葛正修回去,不用送了,临走他拍着葛正修的肩,“好好待人家,等房子盖起来了,家里张罗了门生意,好日子后头呢!你爹那边,都分家了,什么事不用顾及着他们!”
葛正修眸色深沉,认真道:“叔放心,有我一天,就不让他委屈。至于那边,……早就没关系了。”
“好好好,这就好。回吧,别送了。”
葛正修转身,望着那孤零零别于其他家的房屋,孤寂了二十几年的一颗心,第一次感受到了期待和希望。
会越来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