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宁将军暗暗叹息,觉得葛正修不是个沉得住气的,当初在军中听说的那些事迹,怕也有夸大之嫌。
正要再说话,就听葛正修又道:“将军若是觉得我是个贪慕权势的,我自然无话可说。”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又似乎只是为了彰显郑重,手在衣袖中动了动,又没了后续,音色变得沉重,遮掩了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只是我一旦上京,王家未必没有察觉,到时候,在下不希望有人为难我的妻儿。”
武宁将军这才想到这一茬,神情愈加严肃起来,“我马上修书一封,告知老侯爷此事。”说完立马出了房门。
葛正修见他径直穿过垂拱门,无视紧张的妇女和孩子,一身肃穆进了厅堂后拐进厨房,袖中未收回的手紧了紧。
傅居言没想到吴压他们这么快就醒了,几个汉子想帮忙又不知道如何下手,孩子看着他们的目光更叫他们手足无措,傅居言只好说了委婉地劝了几句,几人也明白过来即将到来的宴席可能是傅居言他们最后一次和这些邻友长辈相处的机会,等到武宁将军出来从小主人这里得到了确切的上京之日后,就按照约定回了华曲,在那里恭候小主人。
傅居言犹豫了下,对武宁将军说道:“将军,我可能会带几个自己这边的人一同过去,到时候还希望将军安排一下。”
武宁将军了解的点点头,来之前老侯爷就将小主人这边的情况都仔细将给他听了,小主人若是舍不得这些人,一起接回京里也无妨。
傅居言感谢地笑笑,在他们临走前又硬塞了两坛酒给他们,托他们带给留在华曲的那些军卫们,以表慰问。
这边刚送走了他们,葛飞兄妹、王大石母子、里正一家、杨巧容和两个
孩子,就都踩着黄昏来了,对于这次请客,不知情的葛飞几个都摸不着头脑,见里正一家面色不同寻常,张口要问,却只得到同样的沉默,不由紧张起来,好在从里正那里知道了那些个兵卫并不是来找事的,这心也稍稍放下了。
只是亲耳从夫夫俩口中得知事情真相时,无论已经并不清楚其中关节的人,还是已经提前知道的里正、杨巧容两家,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世人安土重迁,对于他们这种阶级制度下层的工农阶级来说,生之地即为落根之地,乍然得知亲友要远离故土,惊诧和不舍齐齐涌来,一时没人再对桌上的美食感兴趣。
傅居言首先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圣人有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要知道大家都生活得开开心心的,在不在眼前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华曲现在驿站兴起,书信也方便。”
里正道:“言哥儿说得对,他找到了亲身父母,这是好事,十几年不在身边,总归该回去尽一尽孝的。”
“是,这是好事,该高兴才对。”杨巧容用指轻轻拭去眼泪,“我一个妇道人家,受用不了这浓酒,就稍敬大家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王大石在一边看着,怕她要醉过去,下意识要阻止,又没有理由。想到傅居言和葛正修一家要离去,还不知道杨巧容会不会一同去了……
顿时心中也升起无限怅惘来,将手中精致酒杯中的酒一口干了,换了敞口大碗,给自己满上,高声道:“都喝!今天大家不醉不归,为居言和正修他们践行!”
其余几个男子也纷纷化离别愁肠为豪饮动力,都掷了酒杯,换了大碗与之对饮起来。
放纵了他们的行为,葛立轩母子携了傅居言去屋里说了些悄悄话,葛严氏一番密密嘱咐,都是长辈这许多年来的处事经验,不可谓不用心。
傅居言心中暖意腾腾,耐心地听了。
送走了今天第二波醉酒之人,宽敞的庭院又空了起来。
葛正修有了上次的经验,克制着没喝多少,倒是没有醉,不过一天之内两次喝酒,也够他难受的了。
傅居言让他喝了些灵泉水,催他去洗澡把一身酒味去去,顺便把他晕晕乎乎的儿子也伺候着洗了
。
葛正修倒是更想伺候媳妇儿洗,不过大嫂还在,只好背着儿子进了去洗澡了。
傅居言叫住杨巧容,是想问问她的意见,要不要随他们一起北上京都。
按照他的意愿,他是想要大嫂一起去的,而且他有信心劝得动她,只是自知道了王大石和大嫂的那点关系后,就犹豫了。
所以现在来问问本人的意思。
杨巧容并不愿意,对她来说,华曲才是她一辈子的家,傅居言离开是因为寻亲、认祖归宗,葛正修跟着走是因为夫妻一体,且在华曲没有什么牵挂。
但她不一样,她从小生长于此,嫁人生子、养儿育女,早就习惯了如今的生活。
况且,她真的如居言说的那样,可以没有牵挂的离开吗?
两人说了半天的体己话,傅居言也终于明白凡事不可强求,最后无奈,只好略带狡黠的笑笑,“大嫂既然有自己的安排,我们当然尊重您的想法。只是人生苦短,有些人有些事,还是及早把握的好。”
点到为止,望着杨巧容染上了红晕的双颊,傅居言心中了然,由衷祝愿他珍重的这些人能过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