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点了点头,将真情实感藏在了心底,他振臂一挥,城门应声打开,襄州的守卫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公主,进城之后便处处有感染瘟疫的风险,公主乃千金之躯,千万保重。”
张远是个习武之人,不懂什么嘘寒问暖的话,可仍然看在她的公主身份上两次三番的提点。
秦淮让明月彩霞都换上制备好的准备好的锥帽与防护纱衣,就连顾白修也乖乖配合。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就毫无撤退可言。
秦淮早已经做了上百次准备,可她迈开腿往襄州城里走的时候,仍然感到有些腿软。
刚开始走进去还只是襄州外围,这地方已经没有人迹了,整个街道上一片萧条,死寂沉沉的。
好像这里的空气都带着苦涩的味道,就算是再烈日之下,襄州也镀着一层阴霾。
没想到疫症来势汹汹,区区十日就将一座繁华的城池变成了如此模样。
张远亲自带人守候在秦淮身边,前方有人开路,后方有人值守。这样的将士,竟然被派遣来戍守襄州,还真是屈才了。
如果这一次襄州疫症处理得当,这个张远也是能够举荐之人。
“公主,城西南处已经都空了出来,那些没有感染疫症的人都居住在那儿,还有昨日从浔阳来得新任城州牧。若是公主不嫌弃,末将这就让人安排。”
一路上张远一直保持缄默,他是武将,对于这一次的灾情他所知甚少,所能做的就是恪守本分。既然是公主亲自驾临,他就应该准备好一切。
秦淮点了点头,侧目看了一眼顾白修,这才应声。“一切凭张将军安排,只是不知道如今疫民们都被安置在何处?”
张远面露难色,放在佩剑上的手微微摩擦,似有心无力。
“疫民都在城东安置,有太医院的御医和学徒们关照,州牧大人带来的药材,暂时解了燃眉之急,可……可疫症还没有完全消除,感染的人数仍在上涨。”
看来这和沐莞卿调查出的结果没有区别,虽然大多数有名的太医都配尽数派遣来襄州了,可这疫症源头虽然已经找到了,就是还没有研制出对症之药。
这也是为什么浔阳城中的官员及昏了头,太医院的那些御医们就怕轮到自己。
“带本公主去灾民那里看看吧。”
“这……末将不敢。”张远竟然拒绝了。
不敢?
看看张远这模样,是不敢还是不愿呢。
毕竟自己是私自离开浔阳来到襄州,万一有什么差错,数百条人命在她手里握着,她也能理解张远的难处。
“本公主这次前来,就是要让灾民们知晓皇室的用心,早晚都是要见得,你不必忧心,不管本公主是否安康,保你和你的所有属下无罪。”
秦淮略带苦笑,喂了他一颗定心丸。
“末将不是这个意。”
“带路吧。”
虽然眼前的这位公主和传闻里并不相像,可有一点倒是对的,就是只够固执。
张远不再劝说,埋头往城东走去,越是靠近疫民聚集的地方,越是能够嗅到死亡的味道。
他在沙场上待久了,能够分辨出人身上的恐惧,也能嗅到那距离死亡最近的气息。
就连许多士兵们都不愿意靠近的地方,昨天州牧来的时候甚至连城门都不愿意进,而是他们游说再三才同意在离瘟疫最远的地方住下。
张远他不明白,公主又怎么了,只要是人就是惜命的。就算那些谣言再难听,不去理睬就罢了,为何要凭一腔孤勇来证明什么呢?
抛开公主的身份不谈,她不还只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么。
等等……之前李州牧来上任的时候,听手下说起过,州牧大人和原本是四公主的驸马,不过因为当初四公主被怀疑身份之后明哲保身,之后就被公主给休了。
难道这件事……另有隐情?
对于张远脑子里的浔阳八卦,秦淮是一概不知,她的眼里只有如今的襄州,还有那一座老远就能看到的八角方尊玲珑宝塔。
明月和彩霞的步子迈得都很浅,低着头有些拘束,顾白修则永远是一个模样,无所畏惧。有他在自己身边打个样,秦淮也找回了自己仅有的那么一点自信。
疫民们都被拘在城东临时搭建起来的庄子上,这地方实在是简陋的厉害,之说只有富贵人家才能安排在家里接受问诊,但凡是城里普通人家的兵刃,都得被安置在这里。
这个庄子看上去还是有些牢固的,只是因为疫民一天比一天多,往里头看去,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大家要么是用一张草席,要么是用从家里办出来的竹板,每一人中间留一些位置出来。且每个人的手上都用相同颜色的布料做好了标记。
他们清一色的是眼下乌黑,嘴唇发紫,四肢略微有些浮肿,手指有蜕皮的征兆。
这有点像是中毒的模样,可秦淮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里面头男女老少都有不少,好像根本不会挑人,见人就能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