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明珠果塑身,最重要的是要有宋凝清之血。
可宋凝清早已化得连灰都不剩,还去哪里找他的血液呢?
听闻消息的师兄弟们纷纷踏上听道山,将个听道山挤得满满当当,热热闹闹。
有师兄提议,实在不行,还能前去寻宋凝清的父母,或兄弟姐妹。到底还没过多少年,也许都健在也说不定。
然而这旁人最头疼之事,萧恒则轻描淡写摇摇头道。
“师兄的血,我有。”
桃花落一干人等不由一时瞳孔地震:你怎么会有呢?你哪来的?你,你存着宋凝清的血,要做什么?
“总之,从以前到现在,师兄平日不小心受伤沾到血的东西,我都收起来了。”
萧恒则低头咳嗽了一声,以手摁住胸口,似是怕宋凝清听到了。
然而那小小的光团仍是撞击了一下萧恒温热的手心,仿佛在说“他听到了”。
潮生心领神会的“哦”了一声,没成想这位仙姿秀逸的萧师弟居然还有收集癖么。
真是十分变态了,该不会成亲那日的也……
此话一出,周围那些人都忍不住咳嗽起来,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萧恒,萧恒则面上波澜不兴地转身。
“我这便去阴秀山。”
“我们也陪着去吧!”
桃花落的师兄弟们十分热情,然而在萧恒冰冷的目光下,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不去就不去嘛。”
等萧恒走了以后,已长成大人,仍是一团白雪般貌美的浮翠才轻声问姚涵。
“为何我们不能跟着去?”
“笨,”与浮翠相比,生得更为冷俊的姚涵抬手敲了浮翠的头,“明珠果塑体之后,凝清师兄一出来,可是没穿衣服的样子。
”
“想被插瞎眼睛么。”
听得姚涵这话,浮翠不由打了个激灵,握着腰间的长剑,用手肘捅了捅姚涵腰间。
“师父已经出静室了,我们去找师父学剑吧。”
“……你别学哭就好。”
浮翠姚涵正想往静室而去,却见潮生师兄站在静室门口,转身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进入静室,随后把门关上了。
潮生看着静室内又开始坐在雕花窗格边,听风敲剑的白斩风。
“师父
,当年我入魔域前,曾与你做了约定,可还记得?”
“……我还欠你一场剑比。”
白斩风朝潮生点点头。
“只是要等凝清回来,我瞧着他安然无恙再说。”
“谁不是呢?”潮生笑了笑,“我到底卡在这关头太久了。”
潮生静静看着白斩风,仰头望着窗格外的天空。
待他与白斩风一战,无论成败,他将抛下过往执念,继续修行。
至于飞升……总觉得离那天已不远了。
北地·阴秀山除了白斩风等人当年被无赦诱骗,误以为魔物本体在那处,前来诛魔之后,已许多年无人踏足。
此地魔气早已散去,不管何时山巅终年都积着细软的白雪。
萧恒轻护胸口,在这直通山巅的雪径之上行走。一入阴秀山,萧恒就似听到有人在唤他,这声音非从耳边听闻,而是自心底响起。
那是萧恒在很久很久以前便听过的,像是将他紧紧包裹在花蕊之中,时时听见的如母亲的呼声一般,柔软而温暖的声音。
在一棵已干枯的大树前,萧恒蹲下身,抬手将地上那厚厚的白雪就此扫开,在那白雪之下,发现了一株形如雪莲的明珠果。
“……我回来了。”
萧恒用手指轻轻磨蹭着雪莲的花瓣,便见那玉白的花瓣便一重接一重的展开,露出其中白色的花蕊。
萧恒从袖中取出一小块白色的碎布,那是早前婚宴之时,宋凝清与萧恒各割了食指以指尖血点在白绢写就的婚书。
萧恒剪了一点取下,随即以指尖诱出了那点血珠,随后将血珠和他胸口收藏的命魂放到了明珠果之中。
明珠果便急切地将这两样东西吞到体内,随后便听见急促的抽枝之声响起,这株如同幼苗般的明珠果骤然生发,转瞬之间便如参天大树一般,花茎枝叶极其繁茂,光是露在最外边的白色花瓣,便如成人般大小。
萧恒将额头轻轻抵在明珠果如翡翠般碧绿的枝干上,轻声道。
“师兄,我等你。”
如此三个寒暑过去,明珠果之上如白色蝶翼般的花瓣片片凋零,自那之上结出了一个硕大的翡翠碧果。
盘坐在一旁大石之上的萧恒缓缓睁开眼,他朝明珠果走过去,在那碧色果实之下伸出手
来。随后便听到如蛋壳破碎般细密的哔啵之声响起,明珠果碎裂,在那碎裂掉落的碧色碎片之中,掉出了一个雪白的人形。
宋凝清轻巧地落在萧恒的臂弯里,如萧恒记忆中那般,脸庞,头发,从脖颈到脚尖的每一寸身体,都如同过去一般,分毫不错。
萧恒替宋凝清穿上了,他惯常穿的桃花落青衫,又替他束好了红色的发带。
如此一来,宋凝清就仿佛只是睡了,只要他一睁眼时,便能像以前一般唤他一声“小恒”。
萧恒抬手在宋凝清柔嫩的脸颊上轻轻摩挲,随后低头在宋凝清额头亲了亲。
“师兄。”
宋凝清便听着这一声呼唤,似是终于从那压着他身躯的沉沉水底醒来,突破桎梏来到了水面之上。
随着一声轻咳,宋凝清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恒,不由笑着抬手摸了摸萧恒的头。
“你眼眶怎么红得跟兔子一样?”
“……因为,我等太久了。”
萧恒把头埋在宋凝清脖颈边,一点湿热的水迹落在宋凝清的颈边,宋凝清摸索着握紧了萧恒的手。一如当年萧恒初来桃花落,宋凝清义无反顾地抓住了他的手。
此后,天上地下,碧落黄泉,再不分离。
宋凝清返回桃花落的三年后,白斩风与潮生与听道山上一战。
两人都不用灵力,纯粹以肉身与剑术比斗。众人自然不肯错过,有人便在其他山头之上,抱剑围观,亦有人坐在桃花树下,围席饮酒,静听剑鸣。
宋凝清与萧恒站在望月怀远楼楼顶,堪堪能看到白斩风与潮生的身影。两人就如同凡人一般,纯粹以剑技相搏。
一开始似是只是切磋,在潮生削下白老祖一小缕胡子之后,气氛便骤然变得险恶。随后更是渐渐变得以命相搏一般。
但无人阻止他们,无人出声,所有人都静静看着眼前堪称绝景一般的剑比。明明没有用上灵力,但两人俱都经过无数战役,肉身早已千锤百炼。无论是速度还是反身回击之速,那两人手中之剑依然快得能刺破风中飘落的雨滴,刺破对方冰冷的剑光,却刺不破两人心中汹涌的战意!
谁人更强!是我!
谁剑更利!是我!
凶神低首,见王座之下有幼
童持剑来战!
百炼成钢之人在此挥出最强之剑!
天道垂听,证我之道!以此剑鸣,响彻苍穹!
恐怖的金石摩擦之声响起,在两柄锋利的灵剑穿透白老祖与潮生各自的安全防护之时,却见骤起大风,重重云雾将听道山山顶全数遮掩!
只听铿然剑鸣,无数残暴之剑意随着剑鸣啸声传遍了整个桃花落。
已无妖灵精怪胆敢朝听道山仰望,修行低下的弟子已哭嚎着趴伏在年长的师兄身上。
这剑鸣到底响了多久,一刻,两刻?待得那剑鸣彻底平静下来之时,在桃花树下饮酒的师兄,手指颤抖地拿起在桌上的热酒,而酒已凉了。
“谁胜了?”
萧恒看着前方云雾渐渐散开的听道山,低头问着宋凝清。
宋凝清摇摇头,刚才他虽不错眼珠地看着,但在那突起的云雾遮掩之下,确实什么都看不到。
似是这惊天彻地的一剑,不该由凡人窥视。
云雾彻底散去,白老祖与潮生相对而立,良久之后,潮生与白老祖相互深深一拱手。不为师徒之义,而是为棋逢对手,酣畅淋漓的一次比斗。
潮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强大,亦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弱小。
听道山之上云雾翻卷,有乌云密布,灵雨与雷劫落下,心中郁结已解,潮生停滞在化神期数十年的修为,终于再次突破。
雷劫结束,潮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突然笑着转头看向望月怀远楼之上的萧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