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弋从疗养院出来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天色阴沉,小巷空旷,雨滴打落在凉棚上,发出悉碎的声响。
路上的小坑时不时溅起水花,在空气里氤氲出雾蒙蒙的热气。
车轱辘碾在雨地里,发出嗞嗞的声音。
陈弋没打伞,只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雨水顺着帽沿下滑,再沿着他的侧脸,最终融入硬朗的喉线。
他在细雨微蒙中骑着车,并不像其他路人着急避雨,脸色很冷,眼底是说不出的压抑。
“小弋,他们都说妈妈有病,我不信,你和妈妈最亲了,你说妈妈到底有没有病?”
“小弋,你爸呢?他为什么不和你一块来?他是不是嫌弃我了,讨厌我了,他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要我了?”
“小弋,你实话告诉妈妈,陈望成他是不是和那个贱女人结婚了!他是不是让你认那个贱女人当后妈了!”
“我告诉你!我不允许!你是我宋婉南的儿子,是我辛辛苦苦一手拉扯大的儿子!你这辈子只能有我这一个妈!我就是死也不会允许你喊别的女人妈妈!”
……
“我妈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院?”
“陈先生,宋女士现在的情绪起伏比较大,这边建议还是多疗养一段时间。”
“疗养?待在这里,我妈每天面对的不是病人就是护工,她除了把自己囚禁在过去里还干了什么?这一个多月你们每天都让我过来,除了过去那点屁事,她见我的时候还说过别的吗?”
“陈先生,您先别激动,我非常能理解您的心情。我们疗养院主要是对病人进行心里疏通和辅导,药物只是辅助治疗的手段,疗养院是会安排病人进行很多活动,比如手工、插花、绘画等等,可是宋女士似乎对这些很排斥,从来不参与活动,每次如果强制性要求她参加她的情绪总是很激动,我们又不敢再擅自加镇定剂的剂量……很抱歉,我们实在是迫不得已才给您打电话的。”
“这些解释我不想再听第二次,一个月,如果我妈的情况还没有好转,我会立马让她转院。”
“陈先生……这……这对我们来说实在是有些为难,我们这儿已经是西城最好的疗养院了,宋女士的情况实在是太罕见了……”
“是不是最好病人说了算,不是你们。以后不要叫我陈先生,你他妈也比我大不了几岁。还有,接下来一个月如果没什么大事我不会再来这儿,我下学期读高三,很忙,你们别再他妈的有事没事都给我打电话!”
雨水已经彻底浸透了后背,陈弋看着前面的小巷,紧了紧后牙槽。
忽然,巷口传来“咣当”一声,那声音短小清脆,像是什么东西击打在墙壁上发出的。
陈弋耳根一动,下意识顺声抬眸,只见一只脚迅速从巷口缩回了墙后。
紧接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又陷入了沉寂,只听得到雨滴打落在地的声音。
陈弋眸色敛了敛,脚踏板向后踩了半圈,放慢了车速。
自从上回他从火车道逃过一劫后,刘野出气不成反被挑衅,一直在心里记着,这段日子一直明里暗里找他的麻烦。
他感官向来敏锐,刚才那只脚虽然迅速撤了回去,可他还是看到了裤脚的两道红色竖杠。
二中校服蓝白相间,校裤蓝色,侧面有一道白色的杠,而职高的校服红白相间,校裤白色,侧面印着两道红杠。
现在正是放学的点,没来得及换校服在这地方冒雨守着的,只能是刘野和他的人。
如果没猜错,刚才那声音是钢管不小心撞到墙上发出的声音,那是刘野那群人惯用的工具,那个不小心露出马脚的人一定是误判了他所在的位置,但很快被反应及时的同伴拽了回去。
这么看,守在巷口墙后的至少两个人。
至多……不可估计。
陈弋的睫毛被雨水打湿,他把车子停了下来,咬紧后牙槽,握紧了车把,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儿的应对策略。
他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但和刘野的这笔账,不一次性结清,一直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雨越下越大,巷子很快变得雾气蒙蒙,雨声在空旷的小巷里回响,分贝提高了好几倍。
周遭却是死一般的沉寂,仿佛黎明前的黑暗。
陈弋单手推着车,慢悠悠地走着,控制着速度。
就在距离巷口不足五米的时候,一道娇小的身影忽然从旁边的一个道口冲了出来,踩着雨水啪嗒啪嗒跑到了他面前。
谢寻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的,等陈弋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张开双臂站在了雨里,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面对面站着,陈弋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巷口,视线落在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儿身上,咬紧后牙槽,紧紧握住了车把。
雨势很大,谢寻的头发很快变成一绺一绺的,刘海贴着额头,白色校服T恤也已经被雨水淋湿,隐约可见贴身衣物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