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走进几步,白底斜纹的衣袍下摆在王氏面前停了一会,萧著的声音比往常似乎慢了半拍才响起,“起来吧。”
王氏抬头,他背对着光,身后的浓云翻滚卷曲着,似乎黑云压境,萧著低头认真地看着她,像浓密的盛怒和嫉恨闪烁,这一眼似如针芒在背,王氏心中惊骇,定神再去看时,萧著却已经转身走开。
此刻她就是再后知后觉再守规矩,也要跟上前去问问,“您是什么时候来的?”
身后的宫人悉数褪尽,难怪她一点也没有听到动静。
“朕刚来。”萧著走到皇后的梳妆台前,淡淡道,“看到你在想心事,就没打搅你。”
王氏闭了嘴,见他拨着梳妆盒里的首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小声小声地吸着气,越发慌张。难道是那事被他发现了?竟然这么快!
不是说太后叫人守在秀明宫门口么,怎么会还有人向他报了消息。莫非是身边的人出了内奸?
萧著把玩着一个簪子,开口道,“朕方才回宫,遇到一件新鲜事。”他就像从没见过上面的花纹似的,“你可知道是什么新鲜事?”
王氏身形不稳,勉强呐呐道,“什么事?”
谁,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你莫非不知道?”听了她的话,萧著握紧手里的金簪,“朕刚回宫就听道上有人在哭号,若不是被朕遇上,朕还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王氏睁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这事会出这样的变故!
几个时辰之前,那群太监宫女抬着宋昭仪出去没多久,慈安宫里殿内一片死寂,金色的电舌在滚滚乌云里若隐若现,太后抚着念珠,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站着的宫人都缩着脑袋,大气不敢出,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消失,生怕被太后察觉到,也把他们丢出去染上时疫。
王氏瘫坐在红木座椅上,扶手雕的流云花纹又硬又硌,椅背镶嵌的云母传来丝丝凉意,这才发现原来冷汗浸湿了衣衫,难怪这般凉。
太后见她软在椅子上,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薄薄的嘴唇上仿佛染上了毒,“皇后怕了?”
“……母后。”王氏不得不应声,她坐在这里目睹了全程,“臣妾……”
她当然怕有一日真相大白,萧著彻底厌弃她,往日的荣宠将不复存在,只怕终老在冷宫就是最后的下场,但太后只是一句话的事儿,却是十几条人命阿!
太后冷哼一声,“这宫里的人,不进则退,你要是对她手软,最后倒霉的就是你自己,别怪哀家没提醒你。这是为了你好。”
王氏知道,这是为了萧著的江山社稷,是为了他好,她不过是侥幸和太后站在一起,因为听话懂事好操纵,不是败坏祖宗规矩的狐媚子,才被太后视为盟友,“臣妾就是怕,如果陛下问起来,那该怎么办?”
“你怕什么?”太后觉得好笑,头上的坠子随着她的动作不断摇晃,“你还用得着怕这个?”
她笑着点点王氏的额头,“你现在才是著儿的心头肉,宋氏设下阴谋谋害你,著儿还不得把她剥一层皮?这就不用哀家来教你了把?”
说到那女人,太后脸色又阴沉起来,“宋氏从前不敢向著儿吐露真情,算她聪明,也算她倒霉,等她关进屋子里,她就再也不用说了。”
……
王氏花容失色,难怪萧著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原来竟然在路上被他遇上了!宋昭仪有没有向他告状,有没有道出她的真实身份?
眼看着自己就要朝不保夕,不由暗道这女人真是太后和她的天敌,有她在一天,自己就要继续担惊受怕下去,这宫里就永无消停的时日!
“你怎么没话了?”萧著久久没听到应答,回头见她神情慌张,一看就知道在搜刮各种借口,厉声道,“难道你就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随意草菅人命的吗!”
王氏仿佛忘了用鼻子喘气,“臣妾……”
既然萧著还愿意来见她,事到如今,只好赌一把,赌事情并未到最糟的地步,她控制住哆哆嗦嗦的肉,委屈地叫到,“宋氏私藏赃物,企图谋害臣妾,臣妾染上时疫当时情况如何惊险,难道陛下都忘了么!要不是承蒙上天垂怜,臣妾差一点儿,就永远看不见陛下了!”
若不是已经肯定王氏并非他真正想要的人,萧著不敢相信,她鸠占鹊巢了那么久,事到临头了还在装,还装得那么理直气壮!
但这话却提醒了萧著,时疫究竟是如何传进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