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著只看了一眼,耳边如鼓锤迸响,心如被悬空拎在空中。这样大的火,也不知道是哪里起的,会不会烧到舒颖那里?
“是哪里起的火?”
小太监支支吾吾地想了半天,“是……东侧的一处偏殿。”
萧著心中一沉,舒颖现在住的地方,正也属于东侧,“火班的人知道了吗?”他回头厉声道,“内班的人都起来救火了吗?”
那小太监颤颤巍巍,迟疑道,“方才,秀明宫的人才传来消息,先回了陛下。还不曾发消息出去。”
“那还不快去!”萧著坐在床边穿鞋,闻言目眦尽裂,“通知各宫,让所有能跑能走的人都起来救火!”
“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小太监御前当差堪堪一年,谁料到最近这么多变故,遇上这天大的事儿,一时也六神无主,弯着腰退下去。
说话间王卯帽子也不曾带好,连滚带爬地扑到跟前,“陛下,奴才已经派人去催了。除了火班官兵,离昭仪娘娘最近的就是咱们这儿,太后的慈安宫,和皇后的中宫。”
他停顿,没说完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想必很快便能有宫人支援。”
萧著的手紧了紧,沉声道,“再传令,凡有推三阻四,应该前来灭火而不及时者,一律按抗旨处置!”
王卯悄悄打量天子,那一双漆黑的双瞳寒光闪烁,不远处的火光如落在其中,熊熊燃烧,摄人心魄,他忙埋首道,“是。”
皇宫里为了预防宫中走水,每个殿门宫前都设有大口水缸,平日里有十几个太监负责,常年储备清水,以便在火灾发生时,能从近处取水扑救。火班则负责拉驶水龙车,宫人将清水灌入中间,能向远处喷出水花,其他人则使用水枪,向着火出喷水。
在其他宫中从远处眺望此处时,看到的是火光漫天,一片红彤彤的颜色染红了半天,等走近些,才惊觉那火舌已化成巨龙,由风一吹便连成一片,顷刻间点着了整片屋梁。
扑救的宫人纵然竭尽全力,可火势依旧越烧越旺,等萧著走进宫门时,从门外都能看见整片宫殿被火舌侵吞。
他疾步而入,眼前的一切让萧著瞬间红了眼睛。
炙热的火焰正是从他每日驻足的屋子里喷涌而出,屋梁在大火中被烧得发红发亮,为什么是从她这里,为什么烧的偏偏是她这里?
萧著左右环顾,她在哪儿?她一定出来了对吗?
可每一张面孔都不是希望见到的人,萧著的恐惧越来越迫切,如沉甸甸的大石压迫着,追问问火班的管事,“有人从里面出来吗?”
“回禀陛下,微臣从到这儿救水起,并未见到有人出入。”冲天的火光照亮了官兵的脸,他被烟尘熏得焦黑,言辞肯定道,“看这火势,再过不久恐会坍塌,还请陛下离得远些,以免到时伤及龙体。”
眼前的房屋如坐在大火之上,被烧得无法辨别廓落,从里面传来令人惊惧的噼啪声,这座本就破败的宫殿被烧的摇摇晃晃,似乎无力再支撑。
萧著眼前一黑,她还在里面……周围的人乱糟糟的奔走取水,水龙喷射出的水迹在空中飞舞,而她还在里面……
他无意识地走进几步,“陛下!陛下诶,陛下!”王卯时时刻刻关注着主子的一举一动,连忙上前阻拦。
萧著挥开他的手,他能听见周围人的呼喊,却仿佛失去了反应,“陛下阿!”王卯被他挥开,跪下来抱住他的腿,不让他再走,·“陛下,您刚才没听见么?这屋子已经快塌了!”
萧著如何不知?“你让开,你给朕让开!”王卯死死的拖住他的腿,萧著甩不开,用手拍他的背让他松手,“她还活着,可是她还活着阿!”她还没好起来,没让朕的承诺兑现,她怎么能……!
王卯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满是悲愤和痛心,他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低着头一声不吭地扛下去,陛下心里的苦,他都看在眼里,拳头砸他在身上,至少陛下心里能松快点吧,王卯含着泪哀声道,“陛下,昭仪娘娘走了。”
此时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在轰然响起,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它来自宫殿中央,来自正在扭曲的木梁结构,房屋似乎摇晃了一瞬间,接着彻底坍塌下来。
漫天的烟雾散尽,只剩下一地灰烬和焦木。
这场大火直到第二日才彻底扑灭,傍晚尤能看见缕缕青烟飘上空。
太后听说了这件事,派人来简单慰问几句,就叫萧著回去休息,言称明日还有早朝,不可耽误了。
萧著已经忘了是如何离开那里,如何回宫,如何上朝退朝,却记得他躺在床上一夜未眠,记得天边日光一寸一寸地照亮神州大地,因为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看见火光冲天的情景,看见火舌尽一片,看见希望坍塌在他眼前。
第二日萧著被人唤起,宫人们为他着衣洗漱,似乎一切如常,太阳照常升起,这片最华丽的宫殿又只剩下冷冰冰的泥塑人偶,和背后手里提着线的主人。
但舒颖宫里好端端的到底为何会起火?
萧著每每回想,唯有这个念头支撑他继续下去,谁害得他们天人永隔?!查,必须查!彻底清查!
几日后,参与那日救援的火班领事向他汇报调查实情,呈上来一物,“陛下,微臣在原址上发现了这个,请您过目。”
萧著让王卯接过递上来,放在手里左右观察,这是一块烧了一半的木头,一头发黑,一头还完好无损,“这木头怎么了?”
领事道,“回陛下,这可不是普通的木头。您看看它没烧着的地方,可有什么不同?”
萧著仔细对着太阳敲了敲,发现它那一头似乎有点古怪,颜色好像更深,他摸了一下,闻了闻,这是……“油?”一股怒气,正如被点燃的火油,迅速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