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梁泽凯和舒颖回到梁公馆,算算时间正值饭点,打算回来吃饭。坐在车上时两人还在兴致勃勃地讨论,晚上该吃些什么。
他刚刚喜出望外,和母亲报了喜,没说几句却牵扯出分别在即的消息,更没料到这么一闹,舒颖直接上了楼。
从前她温柔备至,就连梁泽凯脾气最坏最喜怒无常的时候,也没和他置过气,总是以一颗宽容的心待他,这还是头一遭和他红了脸。
梁泽凯心里不是滋味,这确实是他不好。
听了梁母在一旁的劝导,梁泽凯担心她,叫人将她喜欢吃的饭菜挑出来一部分,自己端着托盘走到两人的房前,发现房门紧紧关着,不留一丝缝隙。
梁泽凯在门前停了停,举起手想要敲门,在指节要触碰到门的时候又顿住,握着门把缓缓旋转后推开,一眼望去房间里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
他放轻了脚步,柔软的地毯吸收了声音,走过起居室,来到卧室,舒颖侧着身体躺在床上,似乎睡着了。
梁泽凯脚步更轻,等走近了,便看到她身上还穿着出去时的衣裙还不曾换下,蓬松的羽绒枕头垫在身后,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梁泽凯叹了一口气,在大床的另一边坐下,不知觉中目含柔情地看着她。
即使过了这么久,他仍然觉得造物主的神奇,就仿佛他们冥冥中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世事总是两全其美的少,差强人意的多。
梁泽凯收回思绪,看到她光裸的手臂,于是伸手拿过一旁的薄毯想要替她盖上。
这时舒颖动了一下。
梁泽凯的动作停在半空中,观察她到底有没有被惊醒。
只见舒颖神情平静,好像只是在梦中换个姿势,梁泽凯刚松了一口气,却发现她的睫毛抖了抖,接着缓缓睁开眼睛。
“吵醒你了?”梁泽凯将薄毯收回去。
舒颖迷茫地看着他,揉着眼睛,仿佛还没有清醒,十分娇憨可爱。
可等她回神,说出的第一句话便让他笑不出来,“不要去。”
“留下来陪着我,不要去好不好?”
梁泽凯没有马上回答,无奈地抿着嘴唇,温和的眼睛忧郁地看着她,“你在担心什么?”
父母和二弟都会照顾她,保证她顺利生产,不会让她受一点儿委屈,她到底还有什么顾虑?
“那里很危险。”舒颖急切地说,“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只有租界里侵略军不敢进来,我们一家人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在一起,不好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冒险?”
梁泽凯的表情颤动了一下。
“你非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吗?”舒颖察觉到他的动摇,“你太狠心了。”
梁泽凯动了动嘴唇,平心而论,这对舒颖来说确实不公平。
可是难道全国除了几个租界地区,其他地方的人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么?
男儿生来就是要闯荡四方,除了爱情,他更有事业要拼搏,有万里路想要一一走过,自从他被判定失去了部分功能,就仿佛失去了尊严,失去了自信,即便他再有家财万贯,无形中也抬不起头来,他甚至不能再称为一个正常的人。
好在命运只是和他开了个玩笑,他又再一次地完整了,是她把好运又送回到自己身边,只是她到底不能完全理解自己的心情。梁泽凯回望一步一步走来的情景,他的生命不应该止步在这小小的租界里,不应该被困在这安逸的良工馆,他有更广大的舞台,更崇高的理想,梁泽凯语气坚定地说下去,“妈会照顾你的,放宽心,别多想。”
“这单生意真的对你那么重要吗?”舒颖不敢相信他真的这么铁石心肠,能把怀孕的妻子扔在家里,一去就是这么久,“我一点也不在乎你赚多少钱。”
可是我在乎。
梁泽凯心底浮现出这几个字,别人可以不理解,可是他在乎。这些天来他思考了许多,他的价值他生存的意义,从前的观念似乎崩塌了,卷土而来的是一种新的渴望,梁泽凯调整表情,“六个月以后,我就能回来了。”他岔开话题,“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眨眼就过去了,到时候我还能回来看着孩子出生,等我,恩?”
“泽凯!”舒颖带着哭腔打断他,“难道赚钱比我更重要吗?”
“你们都重要。”梁泽凯平静地说,其实这并不仅仅是金钱,大病一场之后,他迫切地希望证明自己,证明他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这种想法即使在梦中,仍然不断鞭策着他,“怎么又哭了?”梁泽凯看着她眉头轻颦,晶莹的泪珠如珍珠般一粒粒滚落而下,又是内疚又是怜爱,拿过一旁的手绢,耐心地替她擦去眼泪,“是我不好,是我不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