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咱们晋江城虽是晋州的州府,但这太靠近北翟人的地盘,常年都不太平。当年忻山一战前,那些胆小鬼甚至将刺史府都搬到了端城。整整十年了都不见搬回来,晋江城这州府之名早就名存实亡了!”
晋江城折冲府中有两个果毅都尉,左果毅都尉是余元青的堂叔,而现在说话的便是右果毅都尉。此人姓孙,年近古稀,二十多年前还是前虞朝时期,便已是晋江城折冲府的校尉。
乱世时期,中原被人争得头破血流,晋州地处边关不毛之地,反倒很少波及。嘉元帝建国后,晋州在柯、段两家的带头下归顺大周,嘉元帝便没有对晋州军之外的晋州官场插手过多,只是提拔了一些真才实干的良才。
孙校尉便是在那时升迁成了右果毅都尉。此后他再也没升过官,跟他性格嫉恶如仇,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嘴炮,真是有莫大的关系。
便是此刻,他的话音一落,柯都尉脸上就不好看了,既讪讪的,又恼怒孙右果毅都尉不会说话。
因为当初力主将刺史府暂且迁至端城的便是柯、段两家,虽然那是柯老爷子当家作主的时候的事了。这也是两家联手的少数情况之一。
但当时迁刺史府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那会儿晋江城都被北翟人占去了,不迁也不行了。后来忻山一战之后,大周收复了失地,但彼时晋江城早已成了断壁残垣,又有北翟残余时不时侵扰晋江城至玿门关一带,柯、段两家都有意就此将晋州州府从晋江城迁至端城。
奈何请旨的奏章上至京城,却被嘉元帝驳了回来,道是州府一旦南迁,如同对北翟的示弱之举,恐北翟生出大周朝好欺之感。按理,州府不变,刺史府就该迁回来了。但此后十年,刺史府的迁回却因各种各样的理由拖延了下来。
深谙官场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柯、段两家晋州豪强联手对朝廷的无声博弈。
嘉元帝表面上没有勉强,甚至没有下明旨敦促,但这些年对玿门关的控制却一日日增强起来。时至今日,柯、段两家在晋州军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小。
柯家已意识到胳膊拧不过大腿
,晋州终究是大周的晋州,与其等陛下空出手来收拾他们,还不如主动求和。所以柯都尉近年来一直注重增进与京中各士族、尤其是亲皇派士族的关系,为其嫡幼子求娶王氏女便是隐晦的示好之举。
而刺史府的迁回,若是有契机的话,柯都尉也不会再同朝廷犟下去了。否则他堂堂柯家家主,何必不待在安全无虞的端城,反而跑到这晋江城来?还不是为了抢先占据地利,将晋江城的势力先段家一步收入囊中。
但柯都尉自己知道自家的妥协,不代表旁人可以肆意落他的面子。
他强压下内心的恼怒,肃容道:“不管怎么说,州府之名依旧在晋江城,本官的想法是,王监察御史一定会来晋江城。”
这场博弈已到了尾声,陛下对晋州官场怀柔了这么久,如今是时候收网了。柯都尉甚至觉得,这次王畅代天巡狩西北三州,也许重点只在晋州而已。来的监察御史又是王家下一辈的翘楚人物,更显得陛下的决心。
柯都尉暗暗庆幸,幸亏自家表态表得早。自家小儿媳还跟这个王监察御史是从兄妹,到时适当拉一拉关系,柯家在晋州的权势有八|九成能保得住。
孙右果毅都尉又跳出来说话了,“我看不一定。咱晋江城都成犄角旮旯的地儿了,还有什么好巡察的?”
柯都尉额角跳了跳,自是严词反驳。
其他人看着两人似是针锋相对,连忙纷纷劝和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自己的见解来,才渐渐将话题扯开来。
郑叡一言不发,却心思涌动,几乎没有在听旁人的议论。
赵虎坐在他身旁,奇怪他今日怎么一句话都没说,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柯都尉倒没发觉郑叡的异常,看着他面色深沉,还以为他有些什么高见,便朗声相询。
郑叡回过神,扯了扯嘴角说道:“既是巡察三州,如何会把州府落下,便是北翟猖狂,王监察御史也不会因此不来,否则便是他失职。”
如果他真是来找双双的,那么只要双双一日在这里,他总会来的。
柯都尉一拍脑袋,“对啊,王家人向来行事缜密,又恪尽职守,岂会做落人话柄之事。”
余左果毅都尉摸着胡须,眯着眼睛道:“
素闻王家二郎姿容美仪,风度翩翩,有‘襄京城第一公子’之美誉,看来咱们这次有缘窥见一斑了。也不知这位‘襄京城第一公子’与咱们仪表不凡的郑校尉相比,谁会更甚一筹?”
孙右果毅都尉不负嘴炮之名,只听他冷哼一声道:“那些士族公子们,个个养尊处优地长大,自然能养得如珠如玉。要是郑小弟也跟那王家二郎似的有个好出身,那什么‘第一公子’的破名号会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柯都尉脸色铁青,孙嘴炮莫不是忘了,他顶头上司也是个士族出身!
其他人也不知怎么接话好,只好强笑一声。
郑叡却连强笑都笑不出来了,只勉强道:“商讨今后晋江城的治安要紧。”
柯都尉自然知道轻重。晋江城治安问题的主责在折冲府,若是叫王畅在晋江城的地盘上出了事,不论朝廷还是王家的追责都不是柯家承担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