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整肃的深蓝色队列踏上了红枫庭的石板小路,好似一把锋锐的刀,劈开了这一街的靡靡艳色。
高档皮质的靴跟和青石板的路面碰撞,发出清脆而密集的脚步声,将空气中无形的弦收紧,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
街两旁迎来送往的店面都被这种氛围所感染,白面的歌舞伎都瑟瑟发抖的垂手而立,门面大敞着让城防队的人进去搜查,陆陆续续有客人被赶出,花容失色的衣衫不整的,都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城防队有序的分散又集合,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制服的高级军官,眉目生的是一种阴鸷的俊朗,眼角有一颗小小的痣,他时不时用带着白手套的手掸一掸肩头繁复的肩章和挺括的衣袖,神情冷漠。
一路过来,他这矜贵傲岸的形象会不时的出现在循环轮放的“维护帝国绝对统一”的宣教短片上,右下角还会有他私人订制的火漆印签名章军事处处长姚伟上校。
靴子与地砖轻轻一碰,姚伟停在了枫酒居的门前,几支分散的小队从交错弯曲的巷陌间奔出,在他跟前集合。
“报告姚处,未发现可疑目标。”一个穿着城防制服的年轻aha跑至他跟前,双脚一碰敬礼“有个名为诺玛尤利塞斯的女aha前来自首,自称在公共场合违章释放信息素,请求处理。”
姚伟轻轻的“嗯”了声,漫不经心的说“铐了带走。”
“明白。”松平亮说。
姚伟转眸望向枫酒居的门面,适逢又一个女aha从门里走出来。
那女aha望见姚伟时小小的惊呼了声,随后窃喜道“刚见到了季处,现在又见到了姚处,天哪我这是什么运气”
姚伟的瞳孔之中掠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光。
“女士,你说季珩季上校也在这里面”他饶有兴致的问道。
“啊,是啊。”那女aha浑然不觉的应着,说完她愣怔了片刻,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慌乱道“不,不是的。我们什么也没干,就只是在里面喝喝酒聊聊天”
姚伟漫不经心的“嗯”了声,唇角扬起又落下,那不进眼眸的笑意让女aha毛骨悚然起来,急急忙忙的低下头。
“进去搜。”姚伟扬手。
松平亮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姚处,如果遇到季上校的话,是否需要采取什么措施”
“季珩他不是帝国的住民吗”姚伟侧目斜睨了他一眼。
“是”
“他有任何特权可以凌驾于法令之上吗”
“没有”
“那你还有什么疑问”姚伟的语气冷淡。
“没有了。”松平亮咬咬牙,硬着头皮领着人冲进枫酒居。
姚伟不动声色的凝视着前方,而站在一隅的女aha则如芒刺在背,冷汗涔涔而下。
“女士,不用那么紧张。”姚伟没有看她,状似无意“要是真能在这里遇到季上校,我还得好好感谢你。”
松平亮很快带着人辙回了原处。
“报告姚处。”他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道“没有发现可疑目标,也没有看见季处”他被姚伟看了一眼,赶忙改口“季上校”
姚伟没有回应,他的呼吸平稳到几乎听不见,面无表情的静望着枫酒居的大门。
他这般滴水不漏的反应让松平亮揣度不透心思,年轻的城防队队长心底略感忐忑。
因着甘橘的缘故,松平亮的确一直在跟枫玉斗暗通有无,他不知道这种行为在姚伟看来算不算是泄露内部机密,如若季珩是因为他刚才私发的讯息而得以溜走,那么他的这种行为在姚伟看来或许可以上升为是一种立场的选择。
事实上松平亮根本不想站在他们任何一方的立场上。
政治斗争是个无底的旋涡,编年史上有无数的例子,两方相争,成王败寇。一旦一方上位,作为失败方的附庸们无论是多么渺小而不值一提的存在都会被视作遗祸,轻则仕途坎坷永远不得翻身,重则有牢狱之灾粉身碎骨。
松平亮心里跟明镜似的。他并没有多么远大的志向,只想混一口公粮吃,用有限的权力庇护在意的人,然后娶妻生子过安安稳稳的生活,所以国考的时候他就没有报军校的志愿,而只选择当一个小小的城防队队长。
也不知道姚伟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会不会误会。
松平亮的手心潮潮的,全是汗液。
不知过了多久,姚伟轻轻翘起脚尖,锃亮的长靴前端迈向枫酒居的大门,还未落下,就听见邻街陡然传出两声几乎重叠的爆裂枪响。
“砰”
“砰”
“如果是你,即便不是oga,也一样危险。”
季珩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深海,激起千层浪,宁随远虽不能立刻从这句话里捕捉出季珩的本意,却也察觉到了一丝危机感。
他全身都不由自主的紧绷起来,往后缩了缩。
青年的退意稍显,季珩心底的征服欲就随之增长。
aha自然不肯放过猎物,凶狠的上前一步,用力的将宁随远挤进墙角。
季珩热乎乎的紧贴着他,空气中灌满了撩人的酒气,那“笨咚笨咚”狂跳的雄性心脏隔着胸腔和衣襟都能感受到震动,宁随远觉得浑身都要慢慢的燃烧起来了,他极讨厌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不由得伸手推搡。
他的拒绝让季珩不快,颇为蛮横的一把抱住了他,掌心抵着他的背与腰,死死地将他往自己的怀里按过。
宁随远很高,但是跟季珩比起来还是有些体型差,易感期的季珩下手没个轻重,他被嵌在季珩的怀里动弹不得,有些难受。aha微微屈首,将脸埋在他的肩头,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着aha抱着他的时候像是抱着一根救命稻草,带着某种寻求安抚和援助的意味。
就连那狂乱而不安的心跳都逐渐有了规律可循。
“你,你还好么”宁随远就这么任由季珩抱了一阵子,艰涩的发问。
“嗯。”
季珩的声音闷闷的。
这种不情不愿的委屈感让宁随远感到有些微妙这个aha的攻击性削弱了许多,少了些令人反感的强势,倒更像是一条大型的、亲人的耿直狼犬。
可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季珩正在竭力而贪婪的汲取着他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气。
那是一缕沁人心脾的薄荷香气,冰冰凉凉的,将他血管里翻腾不熄的岩浆冷却、平息。
季珩觉得很舒服,他心里有些纳闷,怎么从来没觉得薄荷味儿这么好闻。
看来以后得带一点儿薄荷在身上,提神醒脑静心。
他掀起眼皮,偷偷的瞄了一眼宁随远的后颈的腺体。
这小子的骨架又瘦又硬巴,打起人来贼疼,这大约是宁随远身上最柔软的一块地方了吧,很白嫩,没有被头发覆盖,连毛孔都看不到一个,意外的光滑。
诱人。
季珩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真是的,怎么就是个beta呢
“你要是好了的话就松开”宁随远放缓了语气,试着推搡了一下季珩的胸膛。
“不要”季珩加了几分力道箍住他的腰,将他拉向自己,复又贴紧“再让我抱一会儿”
宁随远“”
什么毛病这是
“你这薄荷是在哪儿买的”季珩低声问“味道我很喜欢。”
“什么薄荷”宁随远被他缠的有些烦了,狐疑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就是你身上的”季珩放开手认真道,他眸光转向一处,倏地顿住。
宁随远顺着他的目光方向看过去,看到两个巨大的动物玩偶直挺挺的立在巷子口,一只熊和一只兔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这是红灯区而非商业区,没什么人会用动物玩偶招揽生意,且城防队刚刚进行过搜查,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在店里待着,连白面的歌舞伎们都洗净了妆容不敢造次。
这两个动物玩偶的存在乍一看好像很寻常,实则经不起推敲,更像是某种刻意的遮掩,处处透着违和。
宁随远的第一反应是这是姚伟派来监视季珩的人。
果不其然,季珩同他的猜想一致,aha在易感期本就极度暴躁,此刻的愤怒更是一触即发。
宁随远只觉得眼前的男人化作了一道疾风冲出去。
季珩一脚踢向那个熊玩偶的头颅,他本身的身高就快逼近一米九,动物玩偶体积庞大,比他还要再高些,很难想象有人的腿能踢到那种高度。
这一脚却雷霆万钧,却踢了个空。
季珩微微一怔,背后的那只兔子玩偶却已经无声无息的逼了上来,看似无害的朝他张开了短短的双臂,抄过季珩的腋下将他牵制住,熊玩偶瞄准了季珩的头猛力挥臂打过去
电光石火间,季上校展现出了超强的身体素质,他依靠强健的腰部力量猛地支起了下盘,两条长腿用力前蹬,将那熊玩偶踹出去足足两米之远,“砰”一声巨响,他用坚硬的后脑勺向后撞击,趁着那兔子玩偶被击的发晕的功夫挣脱了桎梏,过肩将其撂倒,狠狠的掼在地上。
眼前一晃,那毛茸茸的熊和兔子都出现了一阵奇异的分裂,像是化作了无数的光学粒子,复又迅速聚拢。
“那是”宁随远吃了一惊,脱口而出,季珩却已经更快的做出了反应,他按住那兔子玩偶,朝某处用力的肘击下去,“哐啷”一声,金属仪器碎裂,兔子玩偶的形象瞬间消弭,只剩下一个瘦小的男人一动不动的昏迷在地上。
季珩对着那熊玩偶如法炮制,发现没有了全息投影的障眼法,地下躺着的也是一个比熊玩偶本身的形象矮小许多的男人。
这两个不速之客都被季珩击晕,死尸般躺在地上,季珩退了两步,活动了一下肩颈的骨骼,发出“噼啪”的爆裂之声。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兔起鹘落。
“你没事吧”宁随远急声问道。
“没事,好得很。”季珩冷冷发笑。
宁随远疾步走到那两个男人跟前蹲下查看,发现那两个家伙腰间都装着一个全息的投影仪,方才的熊和兔子的玩偶形象都是依靠全息投影伪装而成。
全息技术固然成熟,可目前还是仅供军方使用,季珩冷笑道“说他们只是路过我可不信。”
宁随远将那两个被季珩徒手击碎的金属投影仪拆卸下来,检查道“这是淘汰的旧型号,早几年就不用了,人为改装过的。”
“哦这你都懂。”季珩歪了歪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欣赏“别的呢”
“别的我再瞧瞧。”宁随远拿着那两个投影仪慢慢的起身,边走边沉吟着,殊不知背后躺在地上的两个“死尸”无声无息的抽动了一下。
季珩面对着宁随远,额角剧烈的跳动。
“小心”他短促的爆发出一声嘶吼,飞扑过去拉扯宁随远的手臂。
宁随远怔然一瞬,条件反射的屈膝矮身,凌厉的风削过他的头顶,他借着季珩的拉扯往前踉跄了两步,反手捋过去握住了袭来的刀柄,青年的反应没有丝毫迟疑,一别手腕将匕首反推入对方的脖子里。
匕首切开皮肉肌理的质感发钝,一缕暗红色的血流出来,与此同时,另一个目标也摇摇晃晃的爬起,手中握着一把枪。
“砰”
枪响的瞬间,宁随远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冻结,季珩以难以描述的迅疾动作拔枪、射击。
他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精英战士,一套行云流水几乎只花了半秒钟的功夫,一枪崩在了对方的胸口。
对方开枪的时机也就比季珩迟了零点零几秒,被季珩先发制人的子弹冲击力击的身体后仰,子弹的整个轨迹上扬,在宁随远的眼前冲上天空。
这简直是堪称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宁随远有些怔忪,他甚至能闻到子弹的硝烟味,伴随着他“笨咚笨咚”狂跳不止的心律。
那两个人一个挨了刀,一个挨了枪,从不同位置的创口里流出暗红色的血液,却没有一个倒在地上,他们都好似不知疼痛一般缓缓的抬起手臂,又一次朝着宁随远和季珩迫近过来。
“还他妈挺坚强。”季珩咬牙,眉间尽是嗜血的狂热。
宁随远“他们”
“喂,帮我做个证,我是正当防卫。”季珩短暂的说,他将那只全息记录仪塞到宁随远手中,随后如同猎豹般扑了出去。
宁随远紧捏着运作的全息记录仪,死死的盯着季珩的动作。面对季珩的摧枯拉朽,那两个家伙根本没有反手之力,双双被拧断了颈骨,头颈分离之后,那两个家伙才像是真正的死尸一样躺倒一动也不动了。
季珩站定,剧烈的喘,易感期的aha通常都是能静则静,情绪波动会令他的aha激素水平异常高涨,他抬手扶了一下额际,觉得颅内血管都在“突突突”的搏动着,胀痛不安。
烦躁,狂怒,全身的细胞都在嘶吼着咆哮着,想要找一个发泄点。
这时宁随远奔了过来,用力的挽过他的手臂“走”
季珩没有过多的反抗,就这么被他拉着亦步亦趋的前行,宁随远又一次听到了属于城防队的急促脚步声,枪响就像是深海里散开的血雾,吸引了鲨鱼群争先恐后的围捕,他不能让季珩这样面对城防队和姚伟。
街对角有一家门面不大的旅舍,粉紫色的招牌花里胡哨老不正经的,宁随远也顾不上许多,拿出自己的住民证塞给柜台“开一间房”
“上楼左拐第三间。”柜台收了钱塞给他一张房卡,八卦的瞄了眼两人紧紧挽着的手“友情提醒啊,城防队的人还没走呢,动静小点儿。”话音未落就被季珩抬腿踹了一脚桌子,那桌子差点儿没被掀翻,柜台那人骇了一跳,后仰着哆嗦道“脾气咋那么大”
现在的季珩就是个行走的炸药包,一点即爆,宁随远生拉硬扯的将他拖上楼,刚刷开房间门,他就被季珩反客为主了。
房间里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因为面朝北,阳光难以射入,阴暗无光,绝对算不上舒适。可aha却仿佛管不了那么多,急躁的踢上门,蛮横无比的将宁随远拽到床畔,狠狠的推搡。
这一推力道不小,宁随远身量轻盈,当即倒在了那张“嘎吱”作响的弹簧床上,他方支起上半身,aha却又急不可耐的压上来,彻底被激素支配的季珩眼眶微微泛着血色,他比之前更加强势,力气更大,宁随远踢腾了两下被空气中那股冲鼻的酒气刺激的手脚酸软,意外的竟然反抗不过,被翻过身来,反剪了双手按在腰后。
“喂”宁随远吃了一惊,急切道“你做什么”
aha不理会他,似乎被他不肯罢休的反抗激的更加恼怒,兀自解开腰上的皮带,三两下将他挣扎的手腕捆住,一抽束紧。
“你发什么疯季珩”宁随远的嗓音颤了一下,咬牙呐喊“你看清楚我是谁”他倏地全身僵硬,因为季珩从后方沉沉的覆盖上来,高大的身形宛若一座小山,贴着他后颈柔软的腺体呵出一口湿润的热气。
那处再珉感不过了,宁随远战栗了一下,将脸埋进了枕头里。
在几近崩溃的边缘,他忽而生出一丝无奈。
罢了,他同季珩也算是同历生死了,这么久以来,虽说季珩有时候会惹他不痛快,但明里暗里帮过他不少回,他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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