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葶一来嫌麻烦,二来也是相信自己的猜测,觉得绮喻没有特意交代,应该是早早就会过去的意思,也就不必立即请人去问了。
次日,景葶到了约好的地点,找了常坐的位置,果然绮喻已经到了。
看见绮喻在悠然煮着茶,景葶便夸道:“您这兴致可好!让旁的考生瞧见,定会赞您一句‘胸有成竹’!”
绮喻也笑:“然!对落榜笃定应该也算胸有成竹!”
景葶知道他的意思,坐到他对面,又说:“人是挡不住运道的,您这笃定也许早了点?”
绮喻笑着摇头,没再多说,把手里倒的第一杯茶推给景葶。
景葶认真地尝了一口,细细品味,问:“这是你自个儿带来的茶叶?”
绮喻端起自己的那杯,看向景葶,“就说你嘴巴灵!一口就知道好坏。这家茶楼确实也提供不了这等品质的茶叶,也是难为我爹,这么个季节还能寻找了此等好货。”
景葶就说:“这是保存得法的缘故,这么一来比之新茶也不差什么了。”
“不过,你那儿该是不缺好茶才对?”绮喻转而想起小伙伴的住处,怎么着也是皇子府。
景葶把空杯递还给绮喻,让他给续上,“下回得了好的,给你送些过去。”
两人把半壶茶都喝完了,绮喻这才说了来意:“如你所言,我也是运道好,这才通过了上一回的考试。这不是要会试了,也算有了借口再与你聚一回。人生难得遇一知己,前路未明,总有聚散。会试一过,你必入得官场,到时所为皆半点不由人,你我便是再不能聚也是有可能的,聚一回少一回,总该珍惜当下,再喝喝茶来。”说到这里拿起身旁的一只匣子,递给景葶,“也是刚好得了这么一本册子,想起你上回说起研读道经的事儿,觉得适合你,便顺道给你带来,也算祝你能一举夺魁!”
景葶接过匣子,“你这都是最极端的情况,也没听说做了官就要同之前的朋友断交的!便是得圣恩派往外地,也不是说就不能回京了,总会有相聚的时候。或许我们有缘,总能被安排到一处地方呢!不过我这没给你准备礼物,回头给你补上。”
没有如预期一般待上一整天,两人也就喝到快中午的时候便各自离开了,景葶临分别时又多嘱咐了一句:“放宽心就好,人生少有这么多不得已。再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咱们君子之交,友情总不会变,这也就足够了!”
回到住处,景葶打开了匣子,见里面是一本半旧的书册子,封面上是工整的小楷,写有《读南华经》四个字。
傅青主的字?
真是巧了!
景葶拿起书册,仔细翻阅了一番,果真是傅青主的真迹!
所谓《南华经》,也就是常说的《庄子》。
这位傅青主,本名叫傅山,青主是他后来的字。
他自称为“老庄之徒”,极崇颜真卿,所以景葶很容易就判断出他的字。
说是巧,是因为昨儿与四贝勒提到的前明遗民,这位傅青主是其中的代表之一。
康熙开博学鸿儒科那会子,这人被强行抬到京郊,仍然拒不应试,皇上无奈,只好授了一个“内阁中书”的职衔,也任由他回乡了。
景葶对这人印象深刻——
一是因为读过这人写的医书,没错,傅青主在当年还有“医圣”之称,尤善妇科。景葶挑给李萱苗的医书里就有这人写的《傅氏女科》。
二是这人在书法上的理论很得景葶的认同,“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在审美上,景葶是欣赏这样的旨趣的。
绮喻这份礼物是很用心的。
景葶连匣子给收了起来,一时有了灵感,挥笔写起了字。
嗯,写好了回头连补上的礼物一块儿送给绮喻。
所谓会试,有“集中会考”的涵义,又被称为“知贡举”,在顺天府贡院举行。
会试的试题和乡试考得差不多,区别在于,第一场考的三道四书文,是由皇帝亲自拟定,这是顺治十五年以来的成例。
先前考完乡试,景葶的先生仔细分析了景葶的答案,点头欣慰之余又不免担心。
乡试文注重文章在整体上气势勃茂,这一点景葶固然做得很好。
但会试文与之是有一些差别的,它贵在既清且雅、既真且正,先生担心这里面的转变景葶不能短时间内就把握住。
不过这份担心也并没有维持很久。
当时,先生给景葶出了好几道题目,景葶也以之写了文章上交。
批阅之后就发现,景葶在配合会试文偏好的同时,也一以贯之了他的高水准,既言之有物,又意蕴深长。
这位先生除了感叹几句“果然每一代都不会缺少天才人物”,也就基本放心景葶这一回的考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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